白刃文集/第五卷 诗歌.唱词

(抗日战争时期16首)

《前进的回声》前记

    我们的时代是战斗的时代,英雄的时代,也是诗的时代。我不是诗人,可是处在这样的时代,目击耳闻许多可歌可泣的故事和变动,使我不能不寻找诗的语言,来抒发心中的感想,来歌颂英雄的故事。
    我踏进人生的战场,是在远离祖国的南洋。那时候,由于蒋介石统治集团的卖国求荣,实行“先安内后攘外”的政策,向日寇节节退让,向共产党步步进攻,致国家民族陷于水深火热之中;另一面,身在美帝国主义统治下的殖民地,看见当地人民的悲惨生活,在我小小的心灵中,引起了无限的激动,于是开始学习写了一些诗,在当地华文报刊上发表。
    不久,我回国参加抗战,随八路军至山东敌后。日寇投降后,随军至东北,辽沈战役后,随军进关,平津解放后,随军南下。从抗日战争至全国解放这十余年来,虽然大部分时间是作编辑、记者和政治工作,但遇到感情激动的事,也常常用诗写下来。这里选的诗,就是在这种情况下写出来的。
    对于诗的形式,我没有什么偏见,只觉得容易看懂又能表达心里的话就成,不过自己更喜欢民歌和古诗,自然多向这方面学习。
    我不敢把这个集子,作为这个伟大的暴风雨时代的反响,只把它当作屋檐上滴水的回声,也许读者从这里能听见一点时代的声音。

作 者         
1955年10月,北京。  

  前进的回声

没有月亮,
没有星星。
在这寒冷的黑夜里,
只有飕飕的北风,
刮来了沉闷的炮声。
没有人说话,
没有一点声音。
在这幽深的山谷里,
只有几百人的脚步,
响起了阵阵的回声。

这庄严的回声,
激动我的心灵:
“不管山多高水多深,
不管敌人多么凶狠!
咬紧牙关,
握紧枪杆,
大踏步向前进!”

1939年初冬于太行山行军中
(最初收入《前进的回声》,1956年3月。)

  白彦第二次在微笑

苦难的老百姓,
才解脱了沉重的枷锁,
刚喘过一口气,
鬼子的血手又抓住了白彦。
是初春的月夜,
队伍在前进!
没有停过步,
没有回过头,
每颗沸热的心,
都像钢铁一样坚硬!
今晚一定要——让鬼子把美梦带回东洋!
潺潺的白彦河,
像农奴们在哀声呻吟。
用佃户们血汗垒起的
写着“欢迎皇军”的围墙碉堡,
是汉奸孙鹤龄的依靠,
一个月前,被英勇的八路军推倒!
斜月照着静寂的山崮。
沉闷的时间令人焦躁。
忍不住的冲锋号,
突然在战士们的心坎上跳跃!
是时候了!
握紧钢枪!
冲进围墙!
一阵手榴弹愤怒地咆哮!
困在房屋里的鬼子,
发出恐惧的惨叫!
在八路军战士面前,
鬼子的最后一计——毒瓦斯也不灵验。
死的死,伤的伤,
剩下的夹着尾巴争先逃亡。
天亮了,
鸡不叫,狗不咬。
街心上,房屋里,
到处染着鬼子的血迹,
到处留下“皇军”的尸体。
鲜红的旗帜在天空上飘扬!
白彦第二次在微笑!

1940年春战斗后于鲁南
(刊于《战士报》)

  走!同鬼子算账去!
——敌寇烧杀天保山区后——

寒风吹动着残余的火光,
也吹痛了人们的心;
一片没有屋顶的黑房子,
像日寇的鬼脸在狞笑;
一个冻硬的婴孩,
爬在死去底母亲精光的尸体上。
在一株焦黑的槐树下,
老大娘们披着散乱的白发,
疲乏地流出仇恨的眼泪,
放出凄惨的哭骂,
无数绝望的视线,
燃烧出遏不住的悲愤怒火!
张老头握紧了拳头,
口水溅满了白胡子,
用四十年前的口气,
对着自己的儿子说:
“哭,孬种!
你还是个男子汉?
走!给你一枝枪,马上走!
记住,给你妈报仇!
鬼子没有打完别回家!”
撇下锄头,肩起枪,扎紧腰带,
三个,五个,几十个,无数个,
拉紧手,迈着同一的步伐,
切着牙,沉痛的喊着:
“走!咱们没有家了!
“但是,咱们的心还活着!
“为着自己的土地,走!
“同鬼子算账去!”
寒风挟着复仇的呼啸,
刮遍整个天保山区。

一九四零年冬于山东鲁南
(山东《大众日报》)

  七月的烈火

七月的烈火,
在亚洲的心脏,
中国的大地;
在蒙古沙漠,
塞外草原;
在黄河沿岸,
扬子江边;
在高山,在平原;
在被压迫者的眼中,
在中华民族的心上,
炽烈的烧着,烧着!
二十年前,
七月的烈火,
在旧中国的废墟上,
在上海、北平,播下火种,
这火种,
给民族带来了曙光;
这火种,
给苦难者带来了新希望!
这火种,
是中国共产党的诞生,
从星火到燎原。
七月的烈火,
二十年来无时无刻地,
向帝国主义的血手,
向革命的背叛者;
向旧时代的魔王;
炽烈地烧着!烧着!
在苦痛的内战中,
七月的烈火,
曾把民族罪人烧的焦头烂额!
在二万五千里的征程上,
到处燃起革命的火焰;
在南中国十一省,
开遍着自由灿烂的火花;
在人类的历史上,
写下空前光辉的一页!
四年前的七月,
这烈火,
又燃起更广泛的火焰,
喷出无穷的火花,
汇成更伟大的七月的烈火!
在旧中国的每个角落,
在四万万人的心坎里,
炽烈地烧着,烧着!
如今,
七月的烈火,
照耀着光明的途路,
照耀着被压迫者的心房。
如今,
七月的烈火,
将烧毁一切荆棘野兽,
将烧毁一切锁枷镣铐,
将烧毁一切法西斯强盗!
将放出新社会的红光。

1941年7月1日于山东鲁中
(山东《大众日报》)

  回光返照

太阳西下,
天边映出灿烂的红霞。
呀!多么美丽的黄昏!
但,我立即想到——黑夜就要来临。
南高加索丰富的油田,
这机械化武器的血液,
无穷尽的泉源,
对于贫血的希特勒,
是多么宝贵的生命线。
赌徒们玩惯的手法,
在输急时,
照例便是倾家荡产,
孤注一掷!
希特勒暂时的胜利,
不会迷惑我们的眼睛。
历史是个明证!
拿破仑的几十万侵略军,
曾经在莫斯科横行!
当时谁曾想到?
他们跑到俄罗斯土地上,
是来给自己挖坟!
太阳西下,
天边映出灿烂的红霞。
呀!多美丽的黄昏!
但,我立即想到——这美丽的黄昏,
就是希特勒的命运;
希特勒的命运,
就和黑夜一同来临。

一九四二年夏于山东鲁中
(《战士报》)

  我的家

有一天
一位年青的绅士,
问起我的家。
“同志,我问你——你的家在哪里?
看样子,
一定是在大城市,
那里有马路洋房,
有红男绿女;
有电影院跳舞场。
再不然,
一定生长在一个漂亮的村庄,
那里有绿水青山,
有垂柳白杨,
有清香的花草,
有鸟儿在歌唱。
“同志,你的家庭,
一定有个慈爱的母亲,
很苦心地培养你。
一定有个良好的教师,
很耐烦地教导你。
还有和好的姊妹兄弟,
他们很爱你,
像爱自己的眼睛和手指。
“也许,
也许还有个姑娘,
像天仙一样美丽;
她爱你,体贴你,
安慰你,鼓励你,
只要你立志,
她愿意做你永久的伴侣。
“是吗?
同志!
算我猜的对。
在天那边,
白云下,
一定是你的家。”
“不!你猜错了!
朋友,
我的家不是你所想的那样美丽,
不在漂亮的村庄,
也不在大城市,
不在天那边白云下。
“朋友,你听着!
我的家是一群劳动者,
为着解脱苦难的日子,
结合在一起。
十几年来,
像一面光荣的战旗,
在中国,
插遍了南北东西。
这面战旗,
联合着千万颗心,
到处歌唱着胜利。
我的家——在自由祖国的土地上,
到处都是。
“不错,
很幸福的,
在我家里,
充满愉快欢乐,
充满自由活跃的生气。
我的家里,
有一群和好的姊妹兄弟;
美好的愿望,
把我们的心紧结在一起。
他们爱我,
像爱自己的眼睛和手指。
“不错,
我的家里,
有慈爱的母亲,
有良好的教师。
他们时时刻刻地抚育着我,
照顾我,关心我,
很苦心地培养我,
很耐烦地教导我,
使我长成,使我成器。
“不错,
我的家里,
还有最亲爱的,
那是世界上最美丽的东西,
它爱我,
体贴我,
安慰我,
鼓励我,
使我有志气。
我愿永久跟着它,
它是我战斗的旗帜!
“但是,
朋友,
我的家,
不是你所想的!
“我的家,
是八路军,——这面战旗。
那群和好的姊妹兄弟,
是几十万亲爱的同志。
(1942年,全国八路军只有几十万人。)
“共产党,
是我的母亲,
是我的教师。
我最亲爱的,
我奋斗的旗帜
是共产主义!”

1942年于山东滨海
(最初刊于1942年《战士报》)

 武装保卫秋粮

过了夏天又秋凉,
漫山遍野谷子黄;
今年风调雨又顺,
家家户户好收成。
好收成,好收成,
军民粮食有保障,
明年免得闹饥荒。
今年新粮早登场,
鬼子又要来抢粮;
军民一齐来下手,
赶快收割赶快藏。
赶快藏,赶快藏!
空室清野好办法,
饿死鬼子在路旁。
青纱帐落满地光,
鬼子又要来扫荡;
军队前方打胜仗,
百姓后方多帮忙。
你拿刀,我拿枪,
军民合作保家乡,
打走鬼子乐洋洋。

一九四二年秋于山东滨海

  孩子的心

妈妈,麦子黄了,
爸爸磨快镰刀好割麦,
大哥擦亮钢枪好站岗,
二哥压好场,
妈妈办饭在厨房,
我和小妹去拾麦,
拾麦一小筐,
拾麦一大篮,
小筐送给妈妈摊煎饼,
大篮送给八路当军粮。

1943年麦收前于山东滨海
(最初发表于1943年夏天《战士报》)

  别埋怨我无情
——为一群男女青年从日寇铁蹄下逃到山东抗日根据地而作——

别埋怨我无情,
悄悄地离开了你,
谁不爱甜蜜的梦境?
屠刀下哪能谈爱情?
别埋怨我无情,
把你的幸福抛尽,
我看不惯强暴横行,
罪恶刺痛我的心!
别埋怨我无情,
走到这偏僻的乡村,
这里使我自由呼吸,
祖国抚慰我的心。
别埋怨我无情,
假如你不忘记我,
请到这自由的乡村,
这里红日正东升。

一九四三年春于山东滨海

  敬礼!亲爱的勇士
    “八一”大会主席团中,出现了十八勇士之一的李会元同志,引起我的记忆,我将重复不厌地歌唱这壮烈的故事,歌唱这民族解放的史诗。

台上喊起你的名字,
引起我无限的深思。
在我眼前,
涌出十八勇士。
记不清是三月哪日,
反正是两年前的一个夜里。
我们队伍攻进青口,
(青口,江苏和山东交界的海口市镇。)
夺了大炮和枪枝。
那时候,天上星光很稀,
炮声不响了,
雄鸡还在远处鸣啼。
从新浦开来成千的鬼子。
(新浦,也是江苏和山东交界海口市镇。)
你们掩护着部队转移,
十八个人陷入敌人的重围。
从黎明到黄昏,
在两个院子里,
你们抵抗着几百敌军。
敌人幻想活捉你们,
但你们——等到野兽走近,
一枪一个,
让他们成群倒下。
野兽们疯狂了,
炮弹飞向你们!
八个勇士战死了,
你们一直血战到黄昏!
血战到黄昏,
子弹打光了。
是一排长,
喊起同志们:
“我们不能当俘虏!
我们是铁的模范党军!”
卜壳枪响了,
他真不愧是中华民族的子孙!
临死还喊着:
“中国共产党万岁!
中华民族解放万岁!”
这呼声,
感动了负伤的二班长,
他用最后的一颗子弹,
为党贡献出自己的生命。
血战到黄昏,
子弹打光了。
是机枪班长原飞友,
喊着同志们:
“不能让一支好枪,
留给万恶的敌人!”
零件埋入地下,
枪身断在地上,
乘着黄昏,
你们八个人,
钻出了敌人的包围阵。
不幸,你们终于
落在敌人手上。
血战一天的院子,
当了野兽们的审堂。
三月的凉风,
吹不冷你们的热血肝肠;
对着残暴的敌寇,
你们挺着愤怒的胸膛!
铁锤木棍在你们身上挥动,
你们闭紧了嘴。
烧红的煤块炙伤你们的手,
你们闭紧了嘴。
凉水冻硬你们的身体,
你们闭紧了嘴。
你们终于开口了,
敌人问起营长的姓名,
马培真回答:
“营长姓曹,
叫操你祖宗!”
你们终于开口了,
开口痛骂侵略的野兽!
开口痛骂无耻的汉奸!
敌人计穷了,
把你们送下监牢。
白天惨打咆哮,
黑夜木杠穿过肋下——铁丝紧紧捆牢。
你们忍住饥饿,
挨着毒刑,
每当痛苦的时候,
红星照耀着你们的心。
敌人计穷了,
汽车载你们到新浦。
新浦有名的刽子手——宪兵队,
使尽了刑具,
用尽了花言巧语,
金钱,地位和美女。
这一些——哪能打动你们坚毅的心?
这一些——哪能引诱你们勇敢的人?
敌人失败了,
你们被送上刑场。
这刑场,
曾经烧死不少八路军的健儿。
在这刑场,
你们八个人,
被绑在两根柱子上,
那些王八蛋,
准备第二天,
把你们烧成灰炭。
这一晚上,
将是你们生命的最后一夜。
星星为你们壮烈的故事而感动,
大地为你们遍体鳞伤而哭泣,
冷风为你们宁死不屈而呼号。
这一晚上,
野兽们在举杯狂饮,
用酒消解他们失败的愁闷,
用酒庆祝他们赌杀的胜利。
他们哪里想到,
你们临死前还是那样勇猛,
能够挣断钢丝铁绳!
你们挣断钢丝铁绳,
忽然传来一阵皮鞋声,
进来了敌人的哨兵。
你们紧靠着柱子,
低头细听,
幸亏那哨兵,
瞧一瞧就回兵营。
天已快明,
无法解救其他同志,
你们四个人,
乘着不备的哨兵,
逃出罪恶的极刑。
你们四个人——有你和原飞友,
孟兆阁和马培真。
你们跑过铁路,
后面来了追兵,
你们跌入水坑,
挣扎起来又分散逃奔。
你们咬着牙,
历尽万苦千辛,
忍住满身创伤,
凉水当作食粮,
荒野当作睡床,
走不动了用手爬,
也要爬到党的怀中。
敬礼!亲爱的勇士——李会元同志!
狂热的掌声中,
千万只眼睛望着你,
你怀着不自然的心情,
走上台去。
今天庆祝我军伟大的生日,
你应该当我们的主席。

1943年8月于山东黄海边
(最初发表于1943年9月《战士报》)

  连长的葬礼

门板上,
躺着年青的战友——张国全同志。
头上流着血,
眼睛紧闭,
脸上和生前一样——勇敢刚毅。
我握着死者冰凉的手,
我心头卜卜地跳动:
“安眠吧!亲爱的勇士,
我们要为你报仇!
完成你的遗志。”
老乡们送来顶好的棺材,
许多人手里拿着冥纸,
他们争抬着连长的遗体。
老大娘流下眼泪说:
“俺的连长死了,
比俺的亲儿死了还可惜。”
老大爷高声喊着:
“连长为咱死了!
咱得对得起连长!”
战士们默默地立正,
我注视着慢慢隆起的新坟,
回忆着昨天黄昏,
我们年青的战友,
率领着同志们,
在朦胧的月色下进军。
和过去一样的勇猛,
他第一个跳进院墙,
攻击着房里的敌人。
想不到一颗小小的子弹,
竟留下无穷的悲愤!
我们沉痛地唱起挽歌,
我们燃烧着复仇的决心,
为着连长,也为着人民,
我们要踏着血迹向前进!

1944年1月于山东敌占区作战后
(最初刊于1944年春《大众日报》)

  郑秀兰

太阳爬上东山,
山路上来了郑秀兰。
郑秀兰小妹妹,
今年才十三,
她走到我的面前,
拔出我的钢笔说:
“同志,钢笔我看看。”
她转身跑上东山,
我在后面喊:
“郑秀兰!郑秀兰!
别弄坏钢笔尖!”
她一声不响,
我心里好为难。
太阳照着东山,
山路上跑下郑秀兰。
她跑到我面前,
拿出带红套的钢笔,
(山东解放区群众,普遍开展拥军运动。各庄妇女识字班,都热诚的亲手缝制许多手巾、旱烟袋和钢笔套慰问八路军。)
风吹动套上的红线。
我凝视着红绸的笔套,
看她那微笑的脸。
她慢步走上东山,
我心里像有很多的话,
口里却难开言,
我只跟在后面喊:
“郑秀兰,郑秀兰!”

1944年春于山东滨海
(最初刊于1944年春《山东画报》)

  刘县长抬轿

罗鼓响叮当,
人声闹嚷嚷,
男女老少脚步忙,
争看抬轿的刘县长,
(山东解放区欢送参军青年,县长、区长和识字班的姑娘们,为新战士抬轿、牵马。)
轿里坐着参军的好青年,
红绫披身上,
大花挂胸前。
抬轿的刘县长,
活像一个种田汉
不慌也不忙,
一步一步走下山。
老乡们个个笑开颜,
你一语来我一言:
“如今年头大改变,
县长抬轿头回见!
早先咱们抬县长,
现在县长抬着庄户汉。
年青的小伙子啊!
再也不能守在家里抹炕沿。”

1944年春于山东滨海
(最初刊于1944年春《大众日报》)

  今年是好年

在冰雪中,
我望着春天,
春天告诉我:
“今年是好年!”
我还望着,
在天那边,
有座高山,
山路蜿蜒艰险,
但在山后面,
却是一片美丽的平原。
中国的抗战,
像这寒冷的冬天,
度过“六九”,
就是和暖的春天。
我们的脚步,
正走向那高山,
翻过山巅,
就是美丽的平原。
今年是好年!
把鬼子赶出国境线!
今年是好年!
新中国就要出现!

1945年春于山东滨海
(最初刊于1945年春《战士报》)

  沭河边

往年,六月天,
河水涨了,
人们挽着裤腿,
去看自己的田园,
别人的涝死,
谁也不管。
如今,年头变了,
人们手牵手,肩并肩,
为着家乡,
也为着田园,
黑夜,白天,
总是握紧枪杆,
望着河西岸
(河西岸是日寇的占领区)
守住沭河边。

一九四三年六月于山东滨海

  弟弟的眼泪

“好弟弟,
为什么流眼泪?
莫不是——老师打了你?
莫不是——同学欺负你?
好弟弟,
为什么流眼泪?”
“姐姐问的都不是,
老师顶爱我,
同学顶和气,
我流眼泪,
为的是……”
“好弟弟,
你说下去。”
“我流眼泪,
为的那张同志。
这次队伍打胜仗,
鬼子死了二三十,
可是咱这边,
就少了个张同志。
“张同志,
又年青,又和气。
上回住在咱家里,
成天教我念书识字,
教我抗日的道理。
我想起他,
怎能不流泪?”
“好弟弟,
别伤心,
别流泪,
就是眼泪哭干也没用,
拿定主意报仇,
才算有志气!”
“好,我再也不流泪,
要给他报仇!
我长大了,
要作一个张同志。”

1943年秋于山东滨海
(最初发表于1943年秋《山东画报》)

图片欣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