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刃文集/第三卷 中短篇小说

龙真人别传

第三章 梅园三结义

    龙秋颖立志为父报仇,弃文学武,练了两年功夫,和龙门镇武术馆的人,进行了多次比武,功夫差的打不过他,本领高强的让他三分,因为他是进士的后裔、本镇秀才,不愿扫他的脸子。他踌躇满志,自以为武艺超群,没有敌手。他给自己起了个外号,叫做“龙侠客”,花了十两银子,请了名工巧匠,铸造一把犀利的长剑,号称青锋剑。开始暗中察访仇人,准备为父亲和二姐报仇!他查问了当年受害人家,打听了镇上父老,问来问去,问不出确实的冤家对头。有的说当时深更半夜,黑灯瞎火,对面不见人,那帮马贼脸上蒙着黑纱,手中拿着火把,看不清强盗的真面目。有的猜测是黑虎岭的草寇,有的怀疑是绿水涧的胡匪,有的认定是荆门寨的马贼。其说不一,教龙秋颖无法下决心,尽管复仇心切,还是不敢轻举妄动,加紧留心察访。
    龙秋颖有两个结拜兄弟,一个姓曲名仙舟,是个商富的儿子,比龙秋颖小一岁;一个姓皮名文礼,是个屠户的小兄弟,比龙秋颖大两岁。他们三人是私塾里的同窗好友,意气相投,常在一起游山玩水,吟诗作画。他们效《三国演义》里刘关张的故事,在龙门镇西坡的梅园里,焚香叩头,交换兰谱,拜了把子,结为异姓兄弟。按年龄顺序,皮文礼是老大,龙秋颖老二,曲仙舟老三。他们发下“有福同享、有难同当”的誓言,自称为“梅园三结义”。
    随着年龄的增长,这三位义兄义弟,各走各的道路。龙秋颖家是书香门第,想在仕途上发迹,求得一官半职,光复门庭,重建宗祠外被风吹折的旗杆,平日在家中攻书,也跟父亲学点医道脉理。曲仙舟是富家少爷,纨绔子弟,娶亲后不务正业,穿花街,串柳巷,坐酒楼,泡茶馆,吃喝嫖赌样样内行,父亲死后,他是茂源行的老板了。母亲日夜训说,稍微收敛一些,但是店铺由堂叔经理,自己有时也到店里照个面,问问生意盈亏。皮文礼是小康之家,念完私塾便帮助长兄操屠刀拿秤杆,杀猪宰羊,卖肉记账。
    龙门镇遭马贼祸害,龙家受了烧杀奸淫,曲家商店被抢劫,只有皮文礼家没有损失。镇上兴办武术馆,梅园结义三兄弟,全都积极参加,出钱出力。龙秋颖练功最勤,皮文礼有闲空才去,不过他身高力大,干的是劳累活儿,练习时间虽少,武艺不在老弟之下。曲仙舟身材短小,加上荒唐过度,气力不足,三日打渔,两天晒网,有时到馆里坐坐,学打几种花拳,舞弄一阵棍棒,身体也渐渐强壮起来。
    有一天下午,秋高气爽,龙门镇地势高,已经有点寒意了,曲仙舟坐在家中烦闷,想出门消遣时光,对婆娘说道:“我要到店里看看,你给我预备出门的衣服。”
    曲少奶奶长得一枝花,性情温柔,受过三从四德的家教,对老公百依百顺,是个贤惠的娘子。怎奈曲仙舟浪荡惯了,觉得家花不如野花香,时常在胭脂巷过夜。少奶奶心里知道,嘴里不言。听老公说要去店里,连忙取出衣衫鞋帽,帮曲仙舟打扮起来。曲仙舟穿着酱色绸子夹袍,套着蓝缎子马褂,足登短统软靴,头戴瓜皮小帽,背后拖着一条黑油油的辫子。他对着大镜子照了照,吩咐道:“晚上我上龙义兄家里,跟秋颖、文礼一块饮酒,晚饭不用等我了。”
    少奶奶点了点头,送丈夫出了正房。曲仙舟跨过庭院,经过下屋,对着门内喊着:“小顺子!出门了!”
    南屋里出来一个十六、七岁的小厮,眉清目秀,行动机灵,一手拿着银水烟袋,一手托着兴小茶壶。这小顺子原是曲仙舟念书时的书童,现下成了小跟班,他三步并做两步,跑到门楼下,打开双扇红漆大门,跟着主人上街。
    龙门镇里两条热闹的大街,一条东西街,一条南北街,成了个十字,直通四门。茂源行在十字街头,门面宽广,铺里卖着绫罗绸缎、洋布匹头、京广杂货、山货土产,是镇里数一数二的大百货店。曲家离店铺不远,不一会儿就到了。曲仙舟和小顺子走进店中,店里生意兴隆,顾客进进出出,甚是热闹。经理店铺的堂叔迎上来,把堂侄引到账房里,小顺子在水烟袋上装好条丝烟,递给主人,燃着纸捻给点上,退去账房,在外面侍候。
    曲仙舟噗噗地抽着水烟袋,听堂叔诉说近日的生意,不断点头,露出满意的神情,对摆在面前的账簿,翻也不翻一下,慢慢站起来走出账房,在铺里转了一圈,吩咐了几句话,便和小顺子离开店门。他原想走东街去看望龙秋颖,走了一阵子,看看日头还在西山顶,知道眼下是他义兄练功时间,去了难免要跟着来一阵拳棒,出一身臭汗,不如到胭脂巷,找老相好的刘亚仙开开心。拿定主意,曲仙舟拐进南面一条小巷,直奔胭脂巷而去。
    胭脂巷在南门里,秦楼楚馆林立,胭花粉头成阵,明妓暗娼结集,所以叫做胭脂巷。这一带是龙门镇最热闹的场所,附近有两家戏园子,几处酒肆茶楼,数间旅店客栈。街上到处有算命案、测字桌,各种风味小吃摊。空地上围着一个个人圈,观看走江湖的打拳卖膏药、变把戏、耍猴子、走钢索。还有捏面人的,吹糖娃娃的,摆地摊子的……入夜时灯火辉煌。敲锣打鼓,吹拉弹唱,通宵达旦,真是个繁华的地方。所以来往客商,仕官行台,都在这里歇脚过夜。
    胭脂巷里有座出名的妓院,叫藏春楼,也叫班头院,意思是说院里是妓女,是脂粉队里的班头。平民百姓不敢去问津,怀着忌妒的心理,挖苦地叫它龟头院。这院里的婊子比别处年轻漂亮,有的会弹月琴唱小曲,有的会下围棋走象棋,有的还会写几句歪诗,画几枝花卉,那般富家子弟和有钱客商,如苍蝇逐臭,喜欢到龟头院走动,开烟盘,打茶围,喝花酒,设赌局,让姑娘们陪着烧鸦片,唱小曲,打麻将,饮酒作乐……
    上个月,藏春楼的老鸨子,从省里买来一个小娼妓,青春妙龄,十八九岁,身材苗条,颜容艳丽,一双亮晶晶的眼睛,两只三寸大的金莲,谁看到都喜爱。曲仙舟一见,顿时魂飞魄散,脚步走不动了。这雏儿名叫刘亚仙,恍惚天作之合,两仙成对。曲仙舟不惜花大把银钱,接连包了三个晚上,过后不断来找她寻欢作乐,几日不见心里就痒痒。今下午走进胭脂巷,直上藏春楼,一头栽进刘亚仙房里。老鸨子叫丫头送来美酒点心,曲仙舟一边喝酒,一边听亚仙弹月琴,唱小调,自己摇头晃脑,跟着打拍子。
 正玩得快活,忽然房外一阵喧哗!只听见老鸨子的声音,说道:
    “二位大爷,实在对不住,亚仙正在接客,请多多原谅!老身另外叫两个姑娘侍候二位大爷。”
    一个男人粗声嚷道:“别罗嗦了!老子要的是刘亚仙,别的婊子不要!”
    另一个男人的声音:“老贱货!快叫刘亚仙出来!爷们加倍给钱!”
    老鸨说:“二位大爷包涵,亚仙正陪着曲少爷,实在不便……”
    话音未落,房门砰的一响被踢开,闯进两条大汉,前面的留着络腮胡,后面的满脸肉疙疸,看样子都是三十多岁。两人恶眉瞪眼,气势汹汹,络腮胡子喝道:
    “喂!姓曲的!知趣点,自己滚出去,免得老子动手!”
    刘亚仙停下弹唱,连忙站起来,躲在曲仙舟背后。曲仙舟也吓了一跳,仗着几杯酒下肚,添了三分胆量。心想自己是本镇绅士,不能丢了脸皮,不甘示弱地站着,摆着迎敌的姿势,愤怒地吼道:
    “哪来的野汉子?为何不讲理?随便跑到别人的房间撒野!”
    两条汉子火了!络腮胡推翻桌子,碗碟叮当响,酒菜洒了一地,肉疙疸举起拳头,朝曲仙舟打来!曲仙舟运了气,使出本领,右臂架住,左拳还击,被肉疙疸接住,两人拳来脚去,打了一阵子,曲仙舟抵敌不住,不断后退。肉疙疸越打越有劲,步步进迫,眼看对手招架不住,拳拳落在曲仙舟的胸前脸上,打得他鼻青目肿,嘴角出血。曲仙舟头昏目眩,身体不支,倒在地下。肉疙疸还不罢休,用双脚乱踢。这时候,楼上的嫖客,院里的粉头,围在门口观战。老鸨子怕打出人命,求肉疙疸停手。小顺子挤在人堆里,看见主人被打翻在地,立刻跑下楼梯,出去搬救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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