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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刃文集/第六卷 纪实文学

罗荣桓元帅纪事

从哈尔滨到莫斯科

    1946年3月间,苏军开始从东北撤退。国民党军后续部队源源运进东北,到4月初旬,已有6个正规军18个师,连同收编的地方土匪和伪军,总兵力达31万人。3月13日蒋军占领沈阳,开始向沈阳南北发动了大规模的进攻,妄图抢占四平、本溪、鞍山、营口等战略要点和交通要道。
    为了促进东北和全国和平民主的实现,有力支援周恩来同志在南京的谈判,东北民主联军总司令员林彪按照党中央的指示,亲临前线指挥作战,一面集中6个师的兵力于四平地区,准备争取有利时机,在运动中将敌人各个击破;一面组织部队,消灭了盘踞四平、长春、哈尔滨和齐齐哈尔的土匪和伪军3万余人,重新解放了这些城市(日本投降后,四平、哈尔滨等城,已为我军控制。后因苏军逼我退出,即为国民党委派的匪伪军占领。),加强了我党在东北的有利地位,解除了四平前线的后顾之忧,便于集中更多兵力和组织人力物力支援四平作战。
    4月中旬,敌新一军3个师在飞机大炮的掩护下,开始向我四平防御阵地轮番猛烈进攻,被我英勇指战员一次一次地击退。以后敌人不断增兵,不到一个月已增至10个师。我军也从南满抽调两个旅,到四平前线参加保卫战。
    经过一个多月的保卫战,杀伤敌人万余,我军伤亡八千多。为了争取主动,求得在运动中歼灭敌人,我军于5月18日夜秘密撤出四平街。19日,四平被占领,5月下旬,长春、吉林相继沦陷,敌军于30日进至松花江南岸。
    南满和东满我军,乘敌人北进时后方空虚,主动出击,攻占了鞍山和桦甸等地。海城守敌一八四师,在潘朔端师长率领下宣布起义。迫使敌人抽调部分兵力南援。
    以保卫四平为中心的作战期间,东北我军共歼敌6万余人。党中央指出:我军在四平作战中“表现了人民军队高度顽强英勇的精神,这一斗争是有历史意义的”。
    蒋军开始尝到兵力分散被我各个击破的苦头,为了等待关内的援兵,提出在东北休战半个月。

    正当四平保卫战猛烈展开的时候,罗荣桓于5月间回到长春,随即和东北局的领导同志们,投入紧张的支援前线和创造后方根据地的工作。
    四平撤退时,罗荣桓和彭真从长春来到公主岭,和林彪讨论了今后的作战方针。根据党中央5月19日“以一部正面迟滞敌人,主力撤至两翼休整,准备由阵地战变为运动战”指示的精神,具体分析了当前的形势,考虑到长春、吉林都是大城市,防线长,不利防守,决定大踏步向松花江北岸作战略性的撤退。
    部队退到长春,“前总”政治部副主任陈沂,找到老首长汇报情况,罗荣桓听完,对他说道:
    “我们已经商量过,长春还是不要了。”
    陈沂惋惜地说:“长春可是个漂亮的地方啊!”
    “将来再回来吧!”罗荣桓说:“有些人就是舍不得大城市,长春正在准备选市长,情况那么紧急,还选什么市长?太麻痹了!”
    陈沂还记得,当他从山东到安东的时候,罗荣桓曾对他说:“现在东北流行一个口号,叫‘最后一战’(当时正和国民党谈判东北的停战,有人对和谈抱幻想,把宣布停战前的对敌作战,说成“最后一战”。)。我们刚刚和敌人交手嘛,怎么能叫‘最后一战’呢?蒋介石是美械化装备的部队嘛!我们的部队我知道,如果硬抗,几仗就打光了。要打持久战,还有一个艰苦的阶段。……在东北,我们还要下很大功夫,才能把人民对蒋介石的正统观念打掉。”以后他还说过:“在东北,我们不能靠选举、靠欢迎马歇尔(马歇尔是美军参谋总长,当时任驻华特使,以“调处”为名,参加国共谈判,为军调部三人小组中美方首席代表。),要靠自己的力量发展根据地。”
    罗荣桓对东北的战局,一开始就明确要准备作长期艰苦的斗争,四平保卫战之后,更加深这一思想。然而某些领导人的想法,却不一样。作为总司令的林彪,思想上并不那样清醒。最初,他按照中央“独占东北”的方针,到辽西前线指挥部队,准备在山海关堵住蒋军。后来看到敌军强大,提出避免仓皇应战,放弃锦州及以北地区,寻找机会歼灭敌人。这一正确主张,得到彭真和罗荣桓的支持,得到中央军委的批准。他指挥我军在锦州以北的上下齐台击溃敌军一个师,又在秀水河子地区歼灭蒋军五个营,取得了东北战争中的初次胜利。但在沈阳问题上,林彪开始要把沈阳当成马德里来保卫,但从抚顺撤到梅河口之后,在梅河口会议上,却拍着桌子说别人是大城市观念,提出到农村去,态度十分恶劣。程世才在会上放了一炮,不同意他的意见。李立三刚从苏联回国,对林彪的态度很反感,提出要撤换林彪。林彪要吕正操表态。吕正操是东北人,熟悉本地情况,他说:“东北这块地方,完全依靠农村站不住脚,因为粮食都给日本人搞到城里去了,农村没有粮食,有些地方连碾盘也没有。我们可以占领铁路支线、中小城市和农村,完全不要城市不行!”
    这个问题,罗荣桓刚到沈阳,就发电报给在山海关的林彪,指出“东北城市与乡村,既不同于关内华北各地,较比资本主义国家亦有区别”,如果我们在东北完全没有城市或者没有中小城市和次要交通线,将会发生存在的困难”。
    当时林彪听不进去。现在从四平撤退,他对如何坚持东北的斗争,仍然胸中无数,甚至失掉信心。他对敌人的力量估计过高,撤出长春,罗荣桓和东北局的同志,都到了哈尔滨,林彪却带着“前总”退到吉林以北的舒兰,他觉得北满没有根据地,像在水上漂浮。他多次说,要坚持东北斗争,必须背靠苏联。6月1日,林彪打电报给中央和东北局,认为保卫哈尔滨,“可能造成失败,仍然有失去哈尔滨之虑”。因此,他主张“目前我军方针,应避免与北进敌之主力冲突,让他北进以分散其兵力,我们主力则大举南进,以收复长春、沈阳以东(吉林除外)之广大领土,恢复该区作根据地”。林彪在电报中还说,我军主力南进,是求得保卫北满,求得收复失地,“不必顾虑敌人占领哈尔滨甚至齐齐哈尔”。
    林彪一面发电报,一面准备带着“前总”南下到东满、长白山区打游击。罗荣桓知道了,感到很不安。他想东北局机关在哈尔滨,而林彪这个总司令却跑到南边打游击,如不加以劝阻,将形成南北分裂的局面。他和东北局几个领导商量,派“后总”的政治部主任谭政和高岗到舒兰去,请林彪回哈尔滨。
    林彪到了哈尔滨,依然忧心忡忡。他叫吕正操指挥杨国夫的山东七师守松花江,命令炸掉松花江大铁桥。
    松花江发源于长白山,向西北流经吉林至西满的大赉,与嫩江合流后折向东北,经哈尔滨和佳木斯汇入黑龙江。因此中长铁路上有两座松花江大铁桥,一座在哈尔滨以南的陶赖昭,一座在哈尔滨市北郊。林彪命令炸掉陶赖昭的铁桥,同时派工兵在哈尔滨的大桥上安好炸药,并在火车站备好专列,一旦敌人进攻,情况紧急,随时可以退到佳木斯。他公开说“哈尔滨是旅馆,只是临时住住”。他派管理处长到佳木斯号好房子,把部分后方机关疏散到佳木斯去。林彪还给中央发电报,认为敌人强大,我们新兵多,提出放弃齐齐哈尔,只因为吕正操和西满的古大存、倪志亮等同志的坚决反对,才没有实现。
    总司令的种种措施,大大影响了部队官兵和地方干部的情绪,也引起了市民们的不安。哈尔滨人心惶惶,大有“山雨欲来风满楼”之势。

    当时来到东北的中共中央委员有二十人。正式委员有林彪、彭真、罗荣桓、陈云、高岗、李富春、李立三、张闻天、蔡畅、林枫;候补委员有黄克诚、王首道、谭政、程子华、陈郁、云泽(乌兰夫)、肖劲光、万毅、吕正操、古大存。中央委员里面,除了高岗坚决和林彪站在一起,多数人不同意林彪对战局的看法和敌我力量的估计。
    6月16日,党中央改组东北局,决定以林彪为东北局书记、东北民主联军总司令兼政治委员;以彭真、罗荣桓、陈云和高岗为东北局副书记、东北民主联军副政治委员。
    为了总结前一时期东北斗争的经验教训,东北局于7月上旬,在哈尔滨召开党的扩大会议,部队和地方上的高级干部参加了大会。会议期间,东北局常委林彪、彭真、罗荣桓、陈云和高岗,于7月3日,讨论了由陈云同志起草的《形势与任务》的文件。
    罗荣桓在会上说:“过去一段应该总结,但又不能详细总结,而且也不是迫切需要的,主要的要统一今后的思想领导……现在干部思想上有很大的负担,对东北斗争的严重性,没有足够的估计、对自己依托的力量,要建立如何的地位,没有明确的认识。”因此他认为,主要是解决当前的问题,如能早日解决,对我更为有利。罗荣桓针对“文件”上关于敌我力量对比、对农民作用的估计、阶级斗争等问题,发表自己的看法。他说:“去年12月28日,中央关于《建立巩固的东北根据地》的指示,已经将许多问题都给我们答复了,应该根据这一指示的方针进行修改。”
    修改过的文件,题为《关于目前东北形势与任务的决议》,于7月7日在东北局扩大会议上通过,所以也叫“七七决议”。“决议”分析了国内外形势,有力批判了和战问题、城乡关系问题和军队建设上的混乱思想。“决议”着重指出:全党全军应下定决心,从事长期艰苦的斗争,依靠自力更生,发奋图强,创造一切有利条件,战胜敌人,以战争的胜利取得真正的和平。“决议”强调“无论在目前和今后一个时期内,创建根据地是我们工作的第一位”,把重点放在包括中小城市和次要铁路线在内的广大乡村。号召各级干部,彻底克服和平、享乐思想,加强群众观点,走出城市、丢掉汽车,脱下皮鞋,换上农民衣服,不分文武,不分男女,不讲资历,不计职位,一切可能下乡的干部,统统到农村去,从事艰苦的群众工作。在军事斗争方面,“决议”要求我军继续贯彻以运动战为主的作战方针,坚决肃清土匪,开展反“蚕食”和敌占区游击战争,打击削弱敌人,保卫根据地的建设。
    会议期间,罗荣桓同志做了大量的政治思想工作。参加会议的部队干部,大部分是原一一五师的同志,都想看望老首长;不是一一五师的干部,也知道他关心下级、平易近人,有问题都愿意找他解决。罗荣桓是来者不拒,不来者也主动找他们去谈,通过谈话可以了解部队的情况,摸清干部战士的思想情绪,这是他一贯的作风。同志们来找他,除了帮助解决困难问题以外,他总要谈谈当前国内外形势,东北的中心工作,加深大家对“七七决议”的认识。而且每次谈话,他都要特别强调内部团结。
    罗荣桓认为革命内部的团结,是做好工作和战胜敌人的重要因素。从井冈山时代当连党代表起,不论开会做报告、个别谈话,几乎都要讲团结,尤其在困难的时候,更是强调团结。他自己就是团结的榜样。在中央苏区,他遭到王明路线的排斥降了职,他从不埋怨组织,也不流露委屈情绪。在山东工作的头几年,个别领导干部跟他闹别扭,甚至想排挤他。他在小事上忍让,在大事上坚持原则,进行斗争,但又很注意方式方法。他对下级宽厚体贴,对犯错误的干部从不歧视,尽管批评起来很严厉,却是通过讲理说服教育,而不是吹胡子瞪眼训人,使被批评的同志心悦诚服。
    日本投降以后,各路“诸侯”汇集东北,干部来自五湖四海,罗荣桓更是强调照顾大局,强调团结。山东一师的参谋长李梓彬到沈阳看他,他对李梓彬说:“你们是山东来的部队,一定要同兄弟部队加强团结,听从指挥打好仗,打好了仗什么都有了。”当时他正患病躺在床上,用一支红蓝铅笔,给一师的师长梁兴初、政委梁必业写了一封信,谈团结问题。在本溪,山东三师师长罗舜初去找他,他说:“各方面来的人很多,要注意团结各方面的人。山东来的人是个大山头,要特别警惕,防止山头主义!往后有事不要老找我,多找找东北局其他领导同志。”四平撤退到哈尔滨时,他打电话给华中三师十旅的旅长钟伟,把他从海伦叫到哈尔滨,首先询问部队整训的情况,然后说道:“目前敌人正在疯狂进攻,我们内部的指挥一定要统一,如果我们团结一致,战胜敌人并不难。否则,搞不好,可能要跑到苏联去避难,或者被敌人赶下海去!”末了,他语重心长地说:“黄克诚同志大公无私,一到东北就把部队交给总部指挥,这是个好榜样,但也有个别同志在搞山头,闹本位主义,这就不好!东北局决定同这些现象作坚决斗争。我相信,今后会更好地团结起来。”
    哈尔滨会议统一了思想认识,解决了坚持东北斗争的关键问题,做出了具有重大历史意义的“七七决议”,罗荣桓同志放心了,决定去苏联治疗肾病,搞好身体,准备和敌人作长期的斗争。

    7月下旬的满洲里,有点夏天的气息了,白天可以穿上单衣,夜里还得盖棉被。罗荣桓夫妇带着两个孩子,从哈尔滨到了国境上这个小城市,等着办理过境的手续。随行的有俄文翻译,有帮助照看孩子的小姑娘李幼兰,还有送他们出国的作战科长尹健。
    想不到苏联人办事这样缓慢,一等就是十几天!罗荣桓长期在紧张斗争中生活,一天也闲不住,白白在这里浪费宝贵的时间,感到十分惋惜!真是度日如年,他等得不耐烦,几次想回哈尔滨。
    好容易办好手续,终于在8月初过了国境。在赤塔车站,苏方派了一个联络员和一个女医生,接他们到旅馆里住下。
    长期以来,中国共产党和革命人民,对列宁创建的第一个社会主义国家,对斯大林领导的社会主义建设,特别是打败了德国法西斯,又出兵东北打败日本侵略者,都怀着无比的向往与钦佩,并拿苏联当成榜样进行宣传和教育部队和人民,罗荣桓也不例外。自从到了东北,接触了苏联红军,开始感到先进社会制度下仍然存在许多严重的缺陷,特别是对苏联的等级制度和红军中纪律败坏等问题,感到不满,但认为这是个别现象,苏联仍不失为伟大的社会主义国家,国内的情况可能不同。
    进入苏联国境,映入罗荣桓眼帘里全不是早先想象的社会主义国家的样子。火车上,车站里,到处乱糟糟。红军官兵公开叫卖着从东北发来的“洋财”,各色各样的东西,甚至有女人的衣服和鞋子。官兵都很粗野,喝酒胡闹,没有纪律。罗荣桓越看越生气,整天板着面孔。在赤塔下车的时候,也将作为拐杖用的象牙把雨伞忘在车上,派人上车厢去取,雨伞已经不翼而飞了。
    在赤塔住了两天。旅馆前面是个公园,每天夜里,都有许多人在公园里跳舞。音乐,歌唱,叫喊,整夜吵吵闹闹,罗荣桓靠吃安眠药,才勉强睡了一会儿觉。
    从赤塔起程,苏方派来一个名叫张木的翻译,替换了从哈尔滨带来的翻译。经过几个昼夜的漫长旅途,火车到了莫斯科。苏共联络部门,派联络员尼古莱叶夫,到车站迎接,安排他们住进豪华的莫斯科大旅馆。几天后,王稼祥同志和夫人朱仲丽,从延安到了莫斯科,也住在这个旅馆里。分别多年的老同志,在异国重逢,都感到格外地高兴。
    休息了几天,罗荣桓和王稼祥同时住进皇宫医院。经过四天的检查,医院里决定给罗荣桓做手术,摘除左边长了肿瘤的肾脏。由于开刀后缝合得不好,拆线时候伤口破裂,引起大量出血,不得不重新做手术。苏联医生看到罗荣桓额头冒着汗珠,忍住疼痛一声不哼,做完手术,翘起大拇指说:“真正的英雄!”
    伤口愈合了,罗荣桓转到巴拉维赫疗养院。疗养院设在莫斯科郊外的森林里,病房是一座座的小别墅,室外修了花园,空气清新,条件优越。罗荣桓疗养了两个多月,后来住进纽克斯国际旅馆继续休息。
    长期的艰苦斗争,养成了革命者不知休息的习惯。多年来,罗荣桓一直是带病工作,现在除去老病,摘除了肿瘤,尽管身体还很虚弱,闲起来也很难受。他除了读书看报和散步。经常向在莫斯科读书的中国学生进行教育,学生中有毛泽东的两个儿子,毛岸英和毛岸青;刘少奇的儿女刘卫彬和刘爱琴,朱德的女儿朱敏,张太雷的儿子张大保,李富春的女儿李特特,蔡和森的儿女蔡波和蔡娟娟,以及林伯渠的女儿林莉莉姐妹等人。
    这些孩子大多是抗战开始送来的,当时年纪都很小,原想让他们在苏联学点本事,日后为建设新中国服务。但由于苏德战争的影响,不能正常地学习,倒是学了一套俄国人的生活习惯。他们对中国情况很不了解,有些孩子只懂俄文,不识中文,中国话也说不好。苏德战争结束了一年多,苏联人民生活还很困难。中国孩子配给的食物不够吃,衣服不够穿,经常挨饿受寒。
    苏联人的等级观念很重,生活待遇严格按等级供给。罗荣桓是按照中央委员待遇,每天有两条白面包,还有牛奶、鸡蛋和黄油。但是以前在莫斯科的李立三(此时李立三已回东北。)和陈昌豪等同志,却过着自食其力的侨民生活,配给的东西很少,住的房子很窄,每天得自己劈柴烧饭,靠翻译俄文收入的稿费维持生活。罗荣桓一家人每天节省下的面包和黄油,除了分点给打扫卫生的女服务员,每天积存起来,留到星期日给挨饿的孩子来“会餐”。罗荣桓利用这个机会,和孩子们聊天,给他们讲中国革命的形势,鼓励他们努力学习专业,将来回国为人民做点好事。
    朱敏在苏德战争开始时被德寇俘去,送回德国当奴仆。朱敏改名换姓,做了几年女佣人,直到德国投降,才返回莫斯科。罗荣桓向朱敏调查被俘后的情况,还亲自写了笔记。
    罗荣桓关心留在苏联的中国同志,了解每个人的工作、学习和生活。他到莫斯科不久,即询问贺子珍同志的下落。联络员尼古莱叶夫说,她已经疯了,关在外地一所精神病院里。罗荣桓提出要林月琴去看看她,联络员回去请示,答复不能看。罗荣桓感到很难过:一个红军女战士,参加过苏维埃革命,经过二万五千里长征,如今和九岁的女儿隔离,落在异国的疯人院里,结果太悲惨了!他和王稼祥商量,跟苏联人进行多次的交涉,费了很大口舌,才答应让贺子珍出疯人院,条件是除了一份口粮,其余的一概不管。罗荣桓把她们母女接到纽克思旅馆,和自己家人一同生活。
    贺子珍的遭遇很悲惨。1937年,她和毛泽东闹别扭,带着生了不久的女儿娇娇(李敏)离开了延安。初到苏联,她受到中共主席夫人的优厚待遇,生活过得很好。后来江青占据了她的位置,待遇大为下降,从豪华的旅馆搬到普通的公寓。她的精神上受了很大的刺激,有点精神分裂症。娇娇慢慢长大了,常常有成群的苏联孩子上门,找她上街去玩耍。贺子珍怕小女儿给带坏了,管着不让出门。有一天几个小孩上门,要拉娇娇下楼去玩,贺子珍拿着一条棍子,吓唬孩子们,不小心打坏一个电灯泡。当时苏德战争正紧张,每层楼都有治安员。治安员说她有精神病,就这样她被送进疯人院,转移到偏僻的地方。
    本来精神上有点失常,被剃了光头,关了几年疯人院,母女不能见面,好人也会变成疯子。接出来的时候,她光头上包着一块头巾,精神恍惚,情绪忧郁,双眼发呆。跟她讲话,她老指着墙上说有窃听器,要打开窗户才敢吱声。两三个月以后,精神上逐渐恢复正常,头发也慢慢长好了。
    出于阶级友爱和革命情感,不能让贺子珍母女继续留在苏联受折磨!罗荣桓想起她在井冈山时代的飒爽英姿,如今变成这般样子,心里异常难受。然而要带她们回中国,不是没有困难。他和王稼祥交换了意见,发电报给毛泽东,得到了同意,才把她们带回哈尔滨。贺子珍在哈尔滨给毛泽东写了信,提到罗荣桓对她们的照顾。江青看到信,打破了醋坛子,和毛泽东闹了一阵,怒气冲冲地将信撕毁,而且记恨在心。1949年北平解放不久,罗荣桓住在方巾巷原李宗仁的公馆里,有一天来了两位客人,男的是四野的副参谋长聂鹤亭,女的是个陌生人,罗荣桓不在家,林月琴接待客人,经过聂鹤亭的介绍,才知道那女的就是江青。
    江青见了林月琴,酸溜溜地开了口,讽刺挖苦地说:“罗荣桓同志真是个好政委,可立了大功啦!”
    林月琴听出这弦外之音,知道江青为报复而来,但她为人宽厚,只是一笑置之。江青觉得没趣,坐了一会儿就走了。这是后话。
    罗荣桓动身来苏联之前,组织上曾经给了他一些金子,准备必要的时候应用。到了莫斯科,他被当作贵宾招待,住旅馆、吃饭和治疗,都是免费。他是个节俭的人,没有别的开销,金子原封不动。但是看到在莫斯科求学的孩子们,生活过于艰苦,吃不饱、穿不暖,影响了健康和学习,想留一点给他们作为补助。正好蔡畅参加国际妇女会议到莫斯科,他征得蔡大姐和王稼祥的同意,拿出一小部分给孩子们,对他们说道:
    “这点金子是中国老百姓的血汗,要节省着用。苏联战争以后,人民的生活也很困难,一定要注意影响,千万不能乱花。你们要继承父母的革命传统,保持艰苦朴素的作风,努力学习科学技术,才对得起党和人民的培养。”
    为了保管和合理使用这笔补助金,他让孩子们自己推选李特特、朱敏、蔡娟娟等人,成立管理小组。
    1947年春天,罗荣桓的健康还没有恢复,医生建议他去南俄克里米亚继续疗养。正在整理行装之际,传来了国民党军占领延安的消息,许多苏联人感到震惊,中国孩子也有点失望。他们不了解中国革命战争的特点,把延安看成“中国的莫斯科”,认为延安丢了,中国革命也就完了。罗荣桓对他们说,放弃延安是毛主席的战略部署,我们战略方针是不计一城一地的得失。放弃一个延安,是为了将来有更多的延安,为了革命战争取得更大的胜利。
    罗荣桓在莫斯科期间,中共东北局按照“七七决议”的精神,动员12000名干部下乡发动群众,进行土地改革,建立乡屯民主政权,组织十多万民兵,动员青年保家保田,参加人民子弟兵。林彪一方面分兵剿匪,肃清盘踞我后方的大小股匪3万余人;一方面在零下40度的寒冬,三次派兵渡过松花江,南下围歼孤立的蒋军。这时,南满我军进行了“四保临江”的战役,南北呼应,消灭了敌军七个师及地方团队8万余人,扭转了东北战局。
    罗荣桓决定不去克里米亚疗养,要求立即回国参加工作。医生说他肾功能有问题,加上心脏和高血压,需要长期疗养,起码也要继续观察一个时期。到了6月间,东北我军发动夏季攻势,刘邓大军(刘伯承和邓小平率领的第二野战军,于1947年7月强渡黄河,揭开了全国大反攻的序幕。)准备强渡黄河,全国大反攻的序幕行将揭开。罗荣桓再也无法安心休养下去,坚决要求回国,苏联医生只好同意,但规定他每天工作不准超过三小时。
    回国之前,一向热心照料罗荣桓生活的联络员尼古莱叶夫,建议他的两个孩子留在莫斯科读书。罗荣桓原先也有这个想法,到了苏联之后,看到中国孩子们只懂俄文,不识中文,生活习惯完全俄国化,对中国的情况一点也不了解。此外他还看到苏联的社会秩序很乱,扒手、小偷和要饭的到处都有,残废的伤兵无人管,爬在地下讨钱,苏方从赤塔派的翻译张木,从伯力运一个箱子到莫斯科,在火车站被苏联人用棍子打晕,箱子被抢去。有一次,他和林月琴跟着王稼祥夫妇去广场散步,顺便到一家委托商店看了看,回到旅馆,林月琴发现手提包被割破,里面一支派克钢笔不见了……这一切,促使罗荣桓改变了主意,决心把罗东进和罗南下带回东北。?おお?

1980年夏写于北戴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