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刃文集/第二卷 长篇小说
战斗到明天(下部)
第 六 章
一
五间房是个十几户人家的小山村,村西头有个独立小院,院外长着一棵又高又大的白果树,树下安着大碌碡碾盘,院里住着五口人,家长老贺是个“暗八路”,他家成了八路军的秘密联络点。临去郎家寨前,尤春福告诉靳小兰这个联络点,嘱咐她不到不得已别去找老贺。眼下沙非被捕情况紧急,她只好去找老贺联系,走到白果树下,从门缝里看到窗户里有亮光,她心急地敲着门,窗里的亮光灭了,才想起自己没按照暗号敲门,连忙停下来,过一会儿照着暗号有节奏地敲门,才听见院里堂屋开门声,跟着脚步响,有个男人在门里问道:“谁叫门?”
“是俺,过路的。”靳小兰照暗号回答。
“你要啥呀?”门里又问。
“俺想买半斤白果回去熬药。”靳小兰答。
“白果卖完了,明年再来吧!”门里的声音。
“给俺采点树叶行吗?”靳小兰说。
院门开了,门里站着一高一矮两个男人。
“同志,快进来。”高个子说。
“小兰,你咋上这儿来?”矮个子问。
靳小兰听出是何全的声音,忙问:“小黑子,你也来了?”
大个子老贺关好院门,三人进堂屋,老贺从瓦罐里舀了一碗小米汤。小黑子介绍他们说:“这是俺武工队的女将,靳小兰同志,这是老贺同志。”
“喝口茶,小兰同志。”老贺将碗递给客人。
靳小兰喝着米汤,小黑子焦急地问:“你咋自己跑出来?沙非呢?”
“沙非被捕了,给乌鸦队抓去了。”靳小兰把他们到郎家寨和沙非被捕的情况扼要说了。
“得赶快回去报告!”小黑子说。“章队长和尤指导员正为你们着急,所以派俺来问老贺,想不到碰上你了,咱们快去吧!”
三人走出堂屋,老贺打开院门出去瞧了一遍,返来说外面没有什么动静。何全和靳小兰出了小院,离开五间房,一路朝西南紧赶,越过一道山梁,渐渐踏上平地,月光下望见两座灰秃秃的高炮楼,显然是个敌伪据点。
“小黑子,咋往敌人窝里钻?”靳小兰奇怪地问。
“越靠近敌人越安全,这叫出其不意。”何全轻松地说,“据点里的保安队跟咱们有关系,时常给咱们送情报。”
“咱武工队在哪里宿营?”靳小兰问。
“在据点西北三里地那个小山包后身。”小黑子指着那平坝子上的黑点:“那村子是两面政权,村长是咱们的人。”
“啥时候转移过来的?”靳小兰问。
“昨晚下半夜。”何全说。
说着说着,两人来到小山后,村外几条道口都有群众帮着放哨,武工队只派一个游动哨巡逻。何全在村口答了口令,刘纯厚迎上来说:“小黑子回来了?”又发现他身后的女人:“小兰同志也回来了。”
刘纯厚领他俩到村边一座小四合院,武工队的人全住在那里。队部设在西屋灶间,地上铺着干草当睡床。其余队员在南屋打地铺,都已经呼呼入睡了。队长章平和指导员尤春福却睡不着,靳小兰走时约好第三天叫沙非回原地报信,却不见他的影子,昨日是第四天仍不见来人,怕发生意外,所以下半夜转移过来。派何全找老贺设法进郎家寨找靳小兰,碰巧白天老贺不在家,何全等到天黑,没法向队里送消息。
尤春福多一份心事,怕靳小兰有个闪失,不免胡思乱想,更是无法入睡。听见院里有脚步声,立即警觉地坐起来,刘纯厚推门进来,低声喊了“报告”!
“大老刘,有啥情况?”尤春福边问边划了火柴点上油灯,看见靳小兰在眼前,心里一喜,仿佛做了个梦,连忙披上衣服下床,说:“小兰同志回来了,快请坐。”
章平穿衣下床,刘纯厚依然出去巡逻。靳小兰汇报她和沙非去郎家寨的情况,详细谈了郎德三勾结日寇,妖言惑众、假借行医骗财骗色、糟践妇女的罪恶行径,尾后谈了沙非去探乌鸦队的炮楼,引起队长老雕的怀疑,前天回来时被他们跟踪捉去。讲完经过她难过地说:“老沙已经吃了不少苦头,得赶快救人,迟了郎德三将他送交日本人就毁了!”
“沙非没有承认是八路军,郎德三一时不会将他送进城。”章平说。
“老沙一口咬定是小学教师,听说郎德三要派人去枣庄调查,查出来就难办了!”靳小兰说。
“是得赶快把沙非救出来。”章平自言自语。
尤春福问道:“你表哥靠的住吗?”
靳小兰说:“铁栓不是正派人,吃喝嫖赌都沾了边,可良心还没有泯灭,所以能对俺说沙非被捕,又帮俺出寨,听俺说银铃被郎德三奸污,他气得咬牙切齿,喊着要报仇!乌鸦队有他几个好朋友,俺叫他好生联络,后天是郎家寨逢集,咱得派人跟他联系。”
三人合计好,决定派小黑子何全去五间房找老贺,一块儿到郎家寨赶集,和郎铁栓取得联系,然后根据具体情况制定作战方案。
二
郎家寨地方不大,却是附近七八个村庄的中心,十天逢一次集,是小集市,周围村庄的农民到这里交换土产,购买日常生活用品。集市设在关帝庙前面广场上,天大亮,本寨外村的人群三三五五来到集市,放下肩上的挑担,卸下毛驴背上的麻袋,摆起货摊,亮出五谷杂粮瓜果蔬菜、活鸡鲜肉、红枣禽蛋、糕点粉丝……
炸香油果子、卖水煎锅贴儿、煮绿豆丸子、蒸包子馒头、摊高粱煎饼的炉灶红红火火、热气腾腾,更有两处摆开桌子板凳,叫卖炒菜烧酒和水饺锅盔烙饼,熙熙攘攘,吵吵闹闹。
小黑子肩上挎着褡裢,老贺赶着小毛驴,驴背上搭着两条麻袋,装成收购农产品的老客,跟着赶集的人从西门进寨,看门的乌鸦兵认识老贺,和他打了招呼,扯几句闲话。两人进寨走到集市上,随着穿来走去的人群转了一圈,停在粮食摊前,买了一袋小米子,一袋地瓜干,又称了十斤花生米,割了五斤猪肉,准备给武工队员们会一次餐,吃饱肚子好打仗。
买好的东西搭在驴背上,牵到关帝庙外榆树下拴好。老贺坐在石墩上抽旱烟,小黑子踱进庙门,看见几个善男信女在神殿上烧香磕头,他向管庙的买了三炷紫香点起来,走到关公泥塑前跪在蒲团上,拱香祷告,口中念念有词,然后站起来将香插在香炉里,装着欣赏过五关斩六将和桃园三结义的壁画。瞧着庙里的人,只见木柱边靠着一个高高的壮汉,身穿白土布夹袄黑裤,脚踏皮包头青布鞋,留着平头的鬓角有块疤子,大眼睛宽鼻子,模样和靳小兰说的差不多,估摸这就是郎铁栓了。他从衣袋里摸出一包纸烟,抽出一支朝那人问道:“大哥,借个火行吗?”
那人打量着小黑子,慢慢将捏在手中的几根红头火柴给他。小黑子说了声“谢谢”,捡了一根在鞋底上一划,火柴燃着了,他点上纸烟,顺手递上一支,那人接过对火点着,问道:“大哥是来收购花生米的吗?”
“不,俺是来送发卡的。”小黑子说着掏出靳小兰的蝴蝶形黑发卡一亮。
那人认出发卡,说:“多少钱一个?”
小黑子说:“这发卡不能卖,是一位姑娘托俺捎给她表哥的。”
“俺就是她表哥。”说着伸手要接。
“你表妹叫啥?”小黑子缩手问。
“靳玉兰!”
“你是郎铁栓?”
郎铁栓点点头,瞧了瞧庙里的人,说:“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你跟俺来。”
二人一前一后出了关帝庙,拐进庙后一条小巷,铁栓推开一家小院的双扇门,引何全走进去。院里一位大嫂正在晒包谷,转过身来说:“铁栓兄弟来了,快进屋坐。”
“焦大哥在家吗?”铁栓问。
“一早就到集上忙去了。”焦大嫂说。
“来了个朋友,借你屋里坐坐。”铁栓说。
“进去坐就是了。”焦大嫂推开房门,让客人进屋。“瓦罐里有热茶,你自己来吧。”
焦大嫂回院里忙她的活茬。铁栓告诉小黑子,这家的男人焦二楞,是他的把兄弟,为人讲义气,和他一条心,铁栓边说边倒了一碗小米汤递给何全,又给自己倒了一碗。
喝完米汤点起香烟,低声谈着话。小黑子先问了这两天寨里的情况,铁栓说没有什么变化。接着商议怎么救沙非。何全把队领导初步设想的方案谈了,准备明晚下半夜来摸营,请铁栓他们里应外合。铁栓说明晚上不轮到自己的人放游动哨,最好推迟一天,何全说救人宜早不宜晚,以免夜长梦多,铁栓沉吟一下,说:“中!到时候俺设法把他们引开!你们还是从北门进来。”
何全说:“你们合计好,明日晌午头给个信,俺在五间房村边大白果树下等你。”
商议好了,小黑子和铁栓出了焦家小院,各走各的路。何全到关帝庙前找到老贺,老贺解开拴驴的绳子,牵着牲口绕过热闹的集市,从东面拐到北门,出了围寨,用手中的柳条,使劲在驴腚上给一鞭子,毛驴尥开蹄子小跑起来,两人跟着快步赶路。
三
半个月亮在天边隐没了,西方连绵的朦胧山影消失了,空中的星星显得明亮起来,坡地上的小道更加昏暗,阵阵秋风吹送着武工队员向东北方迈进。
晌午头,小黑子在五间房白果树下,等到郎铁栓,铁栓说他跟把兄弟商议好了,今夜请两个巡逻哨到老焦家喝烧酒,将他们灌醉,替他们巡逻,三更天打开北门迎接武工队。何全回去报告,章平和尤春福研究了作战方案,向队员们做了战前动员。
“郎德三罪大恶极,勾结日寇当汉奸,专门和咱们作对,这次黑林子断路劫送布的大车,就是郎德三派乌鸦兵干的。郎德三开香堂骗百姓,假行医奸淫妇女,是个害人精!”数说了妖道的罪行,章平提醒大家:“这次打郎家寨,虽然里面有内应,可千万不能轻敌,要当硬骨头来啃,一定要打好!”
讨论作战方案,大家一致拥护。章平把队员分成两个战斗组,他率领刘纯厚、彭铁柱和敌工科两个战士,负责解决炮楼里的乌鸦队;尤春福带着靳小兰,小黑子何全和老抓宋千,负责捉拿妖道郎德三救出沙非。
下午五时开饭,靳小兰帮助值班炊事员,将小黑子赶集买来的小米,焖了一锅黄澄澄的干饭,把几斤猪肉加上萝卜,炖出香喷喷的红烧肉,大家敞开肚子饱餐一顿,章平还用行军水壶中的烧酒,请房东参加会餐喝了两盅。
饭后按规定要睡一觉,养精蓄锐好打仗,可是谁也睡不着。肚子吃得太饱,心里想消灭敌人发点洋财,干脆下跳棋聊天,玩自制的扑克牌熬时间。
出发前,尤春福检查借用老乡的铺草和用具送还完毕,房间打扫干净。章平集合队伍,讲了夜行军注意事项,不准抽烟,不准发出响声。夜战攻击时要勇猛,要保持联络听指挥。十点钟队伍离开宿营地,一阵风奔向郎家寨,途经两个小村,绕道插过庄稼地,一小时后来到五间房村外。老贺挑了两瓦罐小米汤,早在路边等候。章平传令原地休息,大家解下系在挎包上的茶缸,盛上米汤坐在背包上休息。
章平问了郎家寨没有新情况,命令队伍继续出发。老贺带他们避过大路,抄小道绕到郎家寨北坡,章平怕暴露秘密联络站,叫他挑着担子回家。
小队在坡上停了一会儿,战士们检查武器,子弹上枪膛关好保险机,手榴弹准备好,小黑子在前面带路,静悄悄摸到围墙下。
啪啪啪,啪啪。”小黑子击掌发出暗号,里面回了暗号,接着寨门咿呀一声,郎铁栓从门里出来,小黑子介绍章平和尤春福和他见面,章平问乌鸦队的情况,铁栓说道:“人都在东南炮楼里耍钱,西北炮楼里只有两个哨兵,这阵子不是喝酒就是睡大觉,你们想咋打?”
“我们分成两个战斗组,一组去东南角打炮楼,一组去捉郎德三救沙非,”章平对铁栓说,“为了避免伤亡和惊动老乡们,最好由你们带着去叫开门。”
“西北炮楼呢?”铁栓问。
“不管它!那边解决战斗,这边也跑不了。”章平说。
郎铁栓引武工队进寨门,对门里的把兄弟焦二楞和郎四喜说道:“你俩带指导员去郎家道院,叫郎老汉开门,就说有要紧事,城里来人找郎道长。”
焦、郎二人带尤春福战斗组走后,郎铁栓领着章平一伙人直扑东南炮楼。脚步声引起小狗汪汪叫,章平叫铁栓跑步前进,十几分钟冲到东南炮楼外一道巷口。
“干啥的?”炮楼门外传来一声问话,一个在墙角尿尿的乌鸦兵,提着裤子回过头来。
“是俺铁栓。”听出是外号大叫驴的声音,郎铁栓警惕起来,问:“是莫大哥吗?”
莫大叫驴是外乡来的兵痞子,老雕队长的心腹狗腿子,为人刁钻古怪,一肚子坏水,是他出点子抓的沙非。大叫驴听到回话,看见他身后几个人影,怀疑地问:“你身边是些什么人?”
“是寨里人,找队长有事。”郎铁栓说着走向莫大叫驴,章平和大家跟上去。
“站住!站住!”莫大叫驴看势头不对,大声咋呼,转身想跑进炮楼。
章平怕他跑进去关上门,一个箭步冲过去,扣了一下驳壳枪。莫大叫驴叫唤着倒在门外,大腿冒出血水,章平叫铁栓看住他,带着刘纯厚等四人风快冲进炮楼里。
楼下老雕和七八个乌鸦兵正赌得火热,听见外面枪响都吃了一惊,停下手中的赌牌,忽然瞧见外边闯进一个雄赳赳的大汉,举着驳壳枪,喊着“不准动!举起手来!”一个个蔫了,扔下牌举起双手。老雕睁大眼睛,装着举手从身边摸起手枪,旋开保险对着章平发射。章平眼快,没等他射出子弹,先朝他举枪的手扣了扳机,老雕顿时手腕冒血手枪落下。
“都不准动!”刘纯厚和彭铁柱冲上去,两管短枪对着众乌鸦兵。敌工科两个战士过去搜身,身上没有武器,这里郎铁栓押着莫大叫驴进来,指着手上受伤的老雕,对章平说:“他就是队长老雕!”
刘纯厚用绳索捆住老雕和莫大叫驴。彭铁柱将乌鸦兵赶到炮楼一边,叫他们举手面壁站着,敌工科两个战士收缴枪架上的步枪和挂着的手榴弹。
“炮楼上有人吗?”章平问郎铁栓。
“有个放哨的。”郎铁栓说。
“大老刘!你跟铁栓上去把他解决了!”章平对刘纯厚说。
铁栓爬上楼梯。刘纯厚随后跟着,上了二楼,里面漆黑,爬到楼顶在墙垛周围转了一圈,看不到哨兵,二人下了楼梯,刘纯厚发现墙旮旯有动静,过去一看,原来是楼顶的哨兵,听见外面枪声跑下来,又听见楼下的咋呼和枪声,吓得撂下步枪躲在墙角,像得了寒热病,全身打着哆嗦。
“别怕!快起来!是八路来了。”铁栓说。
刘纯厚揪住他的头发,把蹲着的哨兵一把拎上来:“步枪呢?”
“在在,在墙那边。”哨兵结结巴巴说。
郎铁栓过去从楼板上摸起步枪,两人将哨兵赶到楼下。五花大绑的老雕和莫大叫驴被关进小屋锁上门,乌鸦兵们被撵到另一角,由两个敌工科战士看守,章平命令刘纯厚、彭铁柱和郎铁栓挑了几条好枪带上,扔下几条卸了枪栓的破枪,捎上子弹和手榴弹,去接应尤春福战斗组。
尤春福率领何全、宋千和靳小兰,由焦二楞、郎四喜带路,走到郎家道院门楼下,焦二楞上去抓着门环敲门,敲了一阵子,听见院里看门的老汉低沉的嗓音问话:“深更半夜谁叫门呀?”
“大爷开门,俺是二楞。”焦二楞说。
“二楞子有啥事,明日再来。”老汉说。
“有要紧事报告郎道长,快开门!”
“郎道长歇息啦。他夜里不会客。”
“城里皇军指导官派人来送信,要郎道长亲收,老雕队长叫俺带他来,快开门!”
看门老汉嘟嘟囔囔不情愿开了门,尤春福冲进去用枪顶着他的胸膛,低声喝道:“听命令不准吱声!”
老汉吓得目瞪口呆打哆嗦。尤春福叫郎四喜领着何全和宋千去救沙非,三人顺墙边小巷去后院。焦二楞拉着老汉穿过庭院到堂屋前敲门,尤春福和靳小兰跟着过去。
郎德三正搂着一个女人在睡觉,不愿意起床,听说是皇军派人来送信,不得不钻出暖被窝,披着衣裳穿好裤子下床,摸着火柴点上油灯,刚要走出卧室去开门,忽听见东南方响起枪声,寻思不好!回到床头摸出手枪,吹熄油灯踮着脚尖走到道坛下,穿上鞋子扣好衣服,不理会外边敲门,悄悄走近窗前,捅破窗户纸朝外瞧,门外站着几个黑影,这时隐约又听到枪响,他是只老狐狸,知道坏事了,急忙打开道坛后面一道秘密的小门,逃到后院去。
看到郎德三不开门,尤春福和郎四喜踹开双扇门,点燃蜡烛搜索。只见供奉观音大士的密室里,床角缩着一个披着被子的光身女人,找不到郎德三,靳小兰问床上的女人,那女人畏惧地摇头说不出话。尤春福盘问看门的老汉,老汉吞吞吐吐不肯开言。
尤春福火了,举枪威胁说:“房子就这么大,郎德三有妖法能上天入地?再不说俺枪子可不饶人!”
老汉害怕了,转身指着神坛:“那,那后面有道小门。”
尤春福拿着蜡烛,照见道坛后木板墙上,挂着大幅太极仙师全身像,掀开画像,果然有道小门。尤春福叫靳小兰看守那女人和老汉,躬身从小门钻出去,郎四喜跟在后面。
小门外是道砖墙,离板墙二尺宽,只能单人行走。左墙角有道单扇门开着,尤春福和郎四喜从单扇门跨入后院。
后院里的狼狗白天锁着夜晚放出,当焦二楞领着何全和宋千穿小巷到后院,那狼狗凶猛地扑过来叫着,何全将准备好的熟肉扔过去,狼狗闻到肉香叼到一边嚼起来,不一会儿在地上打滚,原来那肉包着砒霜。
焦二楞叫开长工的门。长工点起油灯领他们到安着铁窗的小屋,开了门锁进屋,沙非被反绑双手躺在铺草上,何全为他松绑扶他到长工屋里坐下。沙非吃点苦没受大罪,多亏郎德玉出面交涉,他对郎德三说,沙先生是他家的客人,无缘无故被抓来挨打用刑,以致他的侄女害怕逃亡,是仗势欺人!要求立马释放沙先生。郎德三拷打沙非没有捞到口供,也怕抓错人不好下台阶,推说是上面的命令,不放也不再拷问,暗中派人去枣庄调查。
尤春福和郎四喜到后院,抓不到郎德三,也进入长工屋里喝水。附近响了枪声,何全跑到前院打听,不久回来说郎德三抓到了。东南炮楼的乌鸦兵解决了,刘纯厚和郎铁栓去解决西北炮楼的哨兵,尤春福叫沙非和宋千到前院集中。
原来郎德三从道坛后的秘密小门逃出,发现后院几个人在敲长工的房门,立刻躲到墙边枣树后面,扒着树杈上了墙头溜到院外,朝东南炮楼猛跑,想到那里找老雕,半路碰上章平一伙人,慌忙转身逃窜并举起手枪朝追来的人射击,章平还了一枪,打中他的胳膊,刘纯厚几个箭步冲上去将他扑倒,彭铁柱拾起落地的手枪,众人押着他回道院。
四
“哐哐哐!”“哐哐哐!”有点驼背的伪村长郎德礼敲着铜锣,吆喝着:“开会啦!都到关帝庙开会啦!”“哐哐哐…… ”
太阳爬上树梢,一群麻雀还像往日一样,吱吱喳喳地在枝头飞来跳去。郎家寨人的心里都像开了锅,夜里枪声吓得睡不着,不知出了什么事,天亮后不敢开门,害怕祸从天降。几个胆大的开了半扇门往外探头,看不到什么动静。焦二楞的街坊邻居打听到消息:夜里来了八路,端了乌鸦队的老窝,活捉老雕和郎德三,叫百姓不用害怕,八路只抓汉奸妖道,不骚扰平民百姓。消息一传十十传百,越传越走样,传说八路像天兵天将,个个会飞檐走壁,全从围墙上跳进来,有几个飞到炮楼顶往下打,老雕队长吓瘫了,举起双手投降……
受过郎德三的害的,人人心里高兴;吃过乌鸦队的亏的,个个扬眉吐气。参加无极道的人家和乌鸦兵的家属们,心里好似十五个吊桶——七上八下。听了传说狐疑不定,闻到锣声想去瞧个究竟,又害怕,不敢离家,只在门口观望,看到三三两两的人往关帝庙走,才大着胆子跟在他们屁股后面迈步。
昨夜里武工队员们,一宿没有休息,看管俘虏,站岗放哨,清查敌产,了解情况,忙得不亦乐乎,幸好有郎铁栓和两个把兄弟帮忙,省了许多麻烦。在敌占区作战,必须速战速决,动作敏捷,严守秘密。郎家寨离城三十几里,敌人快速部队半小时就能赶来。战斗刚结束,章平派人把守寨门封锁消息,只开通大道的寨门,只准进不准出。武工队决定黄昏后转移,许多大事要在一天内办完。
天亮前,道坛前点着通亮的蜡烛,章平召集会议,决定明日头一件大事是召开村民大会公审郎德三。沙非挨了郎德三毒打,窝着一肚子火,首先发言:“郎德三是个铁杆子汉奸,他死有余辜!应该发动群众揭发,以人民法院的名义判处死刑,当场枪毙!杀一儆百!通过大会宣传日本鬼子必败,当汉奸没有好下场!”
刘纯厚说:“俺同意沙干事的意见,枪毙郎德三,杀鸡给猴看!可要发动群众揭发不容易,一来没时间,二来群众不一定敢讲,这里是敌占区,不能用根据地的办法。”
沙非说:“没有时间发动群众,请郎铁栓和他的把兄弟揭发,还有和郎德三睡觉那个女人,也可以在会上控诉嘛!”
“俺表哥为战斗出了力,也暴露了自己,安排他揭露比较合适,他当过乌鸦兵,在过无极道,为俺表姐银铃遭糟践,他恨死那妖道!”靳小兰说,“在郎德三床上的那个大嫂俺问过了,是外庄人,家里有丈夫孩子,也是来瞧病上当受骗的。她生怕别人知道没脸活下去,夜里寻死寻活,俺答应为她保密才安心。俺表姐银铃被妖道奸污,也是打掉门牙连血咽,心里苦水没处吐,悄悄对俺说,再三吩咐不能让第三者知道!咱这孔孟之邦够封建的,妇女贞节比生命要紧,没有那个觉悟,谁敢抛头露面出来揭发?”
“郎德三干的坏事,看门老汉和后院的长工一定知道。”沙非还不死心地说,“让他们站出来揭发总可以吧?”
“恐怕他们不敢公开站出来揭发,”章平说,“能动员他们在会上揭发当然好,不行也可以多搜集一些材料,沙干事,你抓紧时间和他们谈谈好吗?”
“好!”沙非点头说。
“咱们只能在这里耽一天,时间和环境都不许可,群众觉悟不高,想发动他们在大会上揭发有困难。”尤春福说着,打开身边一个皮枕头箱:“这是郎德三密室床上的枕头箱,里面藏着他的罪证。”他从箱里搬出八封银元和一包老头票:“这些钱是他向在道人家收的香火费,借行医看病骗来的钱。”又拿出一个小本子:“郎德三给来求医的年轻妇女喝迷魂汤,把她们骗进密室里奸污了,还上了账本。被他奸淫的妇女姓名、日期、次数,都记在这本子上,一共有十四个人,有本寨也有外村的,其中两个被他害死了,这是他的罪证!铁板钉钉赖不掉的!”
“好啊!有这本血帐就可以杀掉狗日的!”小黑子何全气呼呼地叫着。
“公审大会上把小本子念给群众听,一定能引起公愤!”沙非说。
“这个小本和他骗的钱财,是要当众公布。”尤春福说,“可是被他糟蹋的妇女要保护,她们都是受害者,不能公开她们的名字,只能公布人数、次数和日期。”
“太遗憾了!”沙非惋惜地说,“公开被害者的姓名不好,不公开恐怕群众不相信。”
尤春福说:“虽然不能在大会上公开被奸污者的姓名,但可以把这个本子给几个德高望重的老人看看,别人有疑问请他们作证。”
“给谁看合适呢?”章平问。
尤春福说:“小兰的姑父郎德玉,是寨里的私塾先生,为人正直,嫉恶如仇;族长郎祖沛,辈分高岁数大有威望;还有那个伪村长…… 叫什么?”
靳小兰说:“叫郎德礼,群众叫他狼不理,说狼都嫌他臭。这家伙是个老滑头,虽然跟郎德三有矛盾,恨郎德三夺了他的权,这是狗咬狗两嘴毛!让他知道被害妇女的姓名,怕日后他会借这个去敲诈!”
尤春福说:“小兰,这件事你负责,请他们三人在一块儿。当场给你姑父和族长看这个本本,别给伪村长看,反正他知道郎德三有这么一个糟践妇女的账本就行了。”
“行,”靳小兰说:“只是小本里有俺表姐银铃的名,俺姑父看了会气疯的,俺表姐也活不了!”
“把银铃的名字涂掉,”尤春福说,“嘱咐郎祖沛和你姑父为被害的妇女保密,这是人命关天的大事!”
靳小兰说声“对”,外面传来喔喔喔的鸡叫声。尤春福觉得时间紧迫,和章平交换意见,将明天要办的事安排一下。匆匆结束会议,各人抓紧时间分头执行任务。小黑子到黑林子一带侦察,防备城里敌人从公路上来犯。刘纯厚负责巡逻警戒,上炮楼?t望。尤春福审问郎德三和老雕,向他们宣布坦白从宽抗拒从严的政策,要他们交代罪行。两只狡猾的狐狸拐弯抹角不吐真言,榨豆饼似的敲一锤下一滴油,拿出一个证据无法抵赖只好承认一点。沙非找看门老汉和后院长工谈话,要这两位知情人站出来揭发,他们害怕受连累不敢发言,交代政策指出他们也受剥削,好歹才掏出一些郎德三的恶行。
靳小兰拉着伪村长郎德礼,请了姑父郎德玉,一块儿去族长郎祖沛家,敲了半天门,老奶奶点上油灯开了门,让他们进堂屋坐下,郎祖沛磨磨蹭蹭从卧室出来见客。靳小兰开门见山讲了要开公审大会,请三位老人参加,族长推说腰腿病不能走路,姑父推说要教书不想耽误孩子们的功课,村长结结巴巴说要侍候老婆吃药,三人都不想去。靳小兰急了,列举郎德三五大罪状,三人听了不吱声。靳小兰从挂包里掏出一个小本,说道:“俺说郎德三糟蹋妇女你们不信,请看这个本本吧?这是他亲手记的帐,是他奸淫妇女害人的铁证!”
郎祖沛接过小本子,戴上老花镜挑大花生油灯的捻子细瞧,认出郎德三的笔迹,脸色一下变了,看完了气呼呼地说不出话,连声骂道:“这畜生!这畜生!这该死的畜生!”
郎德玉接过看完更加恼怒:“十恶不赦!人面兽心!真是个大祸害!”
郎德玉将本子递给伪村长,靳小兰伸手接过,对郎德礼说:“对不起,村长别看了。”对另二位老人说:“这本上记着被糟贱妇女的名字,她们都是受害的人,请郎大爷和姑父保密,千万不能让别人知道,关系她们的名节和性命!”
两位老人点头称是,同意参加公审大会。村里的雄鸡越叫越响,鸡叫三遍天快亮了。俗话说愁苦怨日长,欢乐恨夜短,对利用黑夜行军作战的夜游神们,常嫌黑夜太短,靳小兰吩咐郎德礼八点钟在关帝庙开大会,由他敲锣召集村民。郎德礼风风火火回家,潦潦草草塞饱肚子,看见天大亮了,拿着铜锣“哐哐哐”敲着,走街串巷吆喝着:“开会啦!都到关帝庙开会啦!”
五
听见锣声,村民们稀稀拉拉走到关帝庙里,庭院不大,站着几十口人,多半是老人和孩子,一双双眼睛望着神殿。
神殿石阶上摆着两张方桌和几条板凳。族长郎祖沛、学馆先生郎德玉和村长郎德礼坐在左边,被五花大绑的郎德三和老雕,弯腰低头站在右边,两个威风凛凛挎着盒子枪的武工队员,立在他们两侧,方桌后面坐着章平、尤春福和沙非,沙非头上还扎着绷带,拿着纸笔作记录,靳小兰当司仪宣布开会。
“开会啦!请大家静一静!今天开的是公审大会,公审汉奸妖道郎德三!公审汉奸乌鸦队长老雕!……”
台阶下一阵喧哗,村民们交头接耳议论起来。靳小兰举起双手,喊道:“安静!安静!别嚷嚷啦!现在请尤指导员讲话!”
尤春福站起来朝庭院里一鞠躬,讲道:“郎家寨的父老兄弟、大娘大嫂们!俺们是八路军游击大队,俺们到临沂来,为的是抗战救国!为的是消灭日本鬼子!铲除汉奸卖国贼!日本强盗狼子野心,侵略咱们中国,打进咱们山东,烧杀掠夺,奸淫妇女,无恶不作!血债数不清!五年多啦!鬼子的泥脚越陷越深,咱们八路军越打越强!鬼子是秋后蚂蚱蹦不了多久!中国的抗战很快就要胜利!
“东洋强盗侵略中国,如果没有汉奸卖国贼给他当走狗,他就是睁眼瞎子!他就不能到处横冲直撞,搜刮老百姓的财物,抢走咱们的粮食!鬼子可恨,汉奸更可恨!咱们郎家寨出了两个汉奸,两条走狗!这两个汉奸就是站在你们面前的郎德三和老雕!”
尤春福指着两个罪犯,乡亲们的眼睛望着哆哆嗦嗦的走狗!
“打倒汉奸!”靳小兰举起拳头喊口号。
“打倒汉奸!”庭院里的郎铁栓几个大人和一群孩子跟着举手高呼,嗓音稀稀拉拉,敌占区人民还不习惯这一套。
“打倒日本!”靳小兰接着喊口号。
“打倒日本!”跟着的喊声多了一些。
“乡亲们!老少爷们!姐妹们!郎德三是条披着人皮的恶狼!他作恶多端罪该万死!他对祖国人民,对父老乡亲们,犯了五大罪状!”尤春福举着手指数数。“第一条,他给日本人当走狗,残害中国老百姓,当了铁杆子汉奸!第二条,他为了扩大无极道的势力,叫在道的人家门上贴了他发下的太极图,勾结日本鬼子到郎家寨和附近几个村子,对门上没贴太极图的人家,进屋抢劫粮食财物,奸淫妇女,还杀了人烧了房子!第三条,他奉日本鬼子的命令成立乌鸦队,名义上叫保乡队,实际上是害乡队!是专门对付抗日军队的汉奸队!前几天俺们八路军到陶林镇买了一大车东西,郎德三派乌鸦队到黑林子断路拦劫,被俺们游击队打跑,打伤了一个乌鸦兵。第四条,他欺骗乡亲们,宣传日本工厂招募劳工,骗走了本寨和近邻几个村庄三十名壮丁下关东,至今三四年没有音信,都给东洋人坑害了!后来又派乌鸦队配合鬼子抓走了十几个壮丁,一去没有消息!第五条最可恨!他假借行医哄骗妇女,在所谓的仙水里下了迷魂药,奸淫了十几个妇女,害了两条人命!……”
“打倒大坏蛋郎德三!”靳小兰喊口号。
“打倒大坏蛋郎德三!”跟着高呼的声音响满庭院,村民们被激怒了。
尤春福继续说道:“乡亲们!郎德三坏事做绝,罪恶累累!三言两语说不完。”说着他转身对着犯人:“郎德三!你说说你都干了啥坏事?”
郎德三吓得浑身战颤,支支吾吾说不出来。尤春福一条一条问,头四条众所周知无法抵赖,他点头认罪。第五条奸淫妇女他耍死狗喊冤枉。尤春福拿出那个小本举着,拍桌子吆喝道:“郎德三!抬起你的狗眼瞧瞧,这是不是你的混账本子?冤枉你啦?”
郎德三畏缩地抬头一瞧,看到那要命的账本攥在人家手中,吓瘫了双腿跪在地。尤春福翻开小本念起奸污妇女的日期次数,隐去被糟蹋者的姓名。郎德三的灵魂出窍,尿水直流,地上湿了一大片。
看情形郎德三不会交代,怕耽误宝贵的时间,靳小兰和尤春福交换了意见,向大家说:“乡亲们!郎德三的罪行铁证如山!他无法抵赖!他不坦白交代,咱们人民法庭也能给他定案。现在请郎祖沛老大爷讲话!大家拍巴掌欢迎!”
“啪啪啪…… ”会场一阵掌声。靳小兰扶着族长颤巍巍地站在主位上。郎祖沛捋了捋白胡子,开口说道:“玉兰姑娘要俺讲话,俺说几句。咱们宗族不幸,出了这个不肖子孙,民族败类!郎德三平时道貌岸然,装着行善给人治病,原来是人面兽心!做出这许多天打五雷轰的大坏事!尤指导员说的都是实话,那个小本子是郎德三写的,俺认得他的字体,他败坏了咱姓郎的名誉,真该千刀万剐…… ”老人太激动,气喘喘咽住了,靳小兰赶忙扶他坐下。
请郎德玉讲话,他站起来简单说道:“咱山东是礼义之邦、孔孟故乡,咱沂州府邻近曲阜、邹县,历来讲忠孝仁爱,讲礼义廉耻,想不到出了这样一个畜生!寡廉鲜耻!人面兽心,狼心狗肺,干了这么多坏事,犯下滔天罪行!天理难容,留下是个祸害!”
靳小兰看见群众情绪激动,一双双愤怒的目光射向郎德三,火候到了!她问大家:“郎德三罪恶滔天,乡亲们说说该咋整治?”
“枪毙!”“铡了他!”“千刀万剐!”“烧火点天灯!”……会场沸腾了!郎铁栓和两个把兄弟带头喊起来,众人七嘴八舌跟着咋呼。
“好,好!安静!”靳小兰说,“人民法院接受大家意见,判处郎德三死刑!”
一个武工队员抓着衣领,把跪着的郎德三提起来推到后面去。旁边跪着的老雕吓得乱哆嗦,身体像筛糠一般。尤春福检举他的罪行说:老雕在东北军里当过班长,在战场上拖枪投敌当汉奸,在城里胡作非为,抢劫杀人,有过两条人命。逃到郎家寨和郎德三狼狈为奸,欺压老百姓,给日本鬼子当走狗,替鬼子抓劳工下关东,罪行一大堆。郎铁栓站到石阶上揭发,补充一些事实。大家提意见,也判了死刑。
公审完毕,武工队押着郎德三和老雕出北门。两个死犯魂不附体软成一滩,武工队员只得架着拖着往外走,老乡们跟着看热闹,好些不愿去开会的人,也走出家门跟着,越走人越多,走到北门外,章平怕出事,叫老乡们站在围寨墙下,远远看着八路战士拖着犯人到坡上跪着,听着“啪啪”枪声,结束了两个汉奸的狗命。
午后,章平派人请来郎铁栓和焦二楞、郎四喜到郎家道院,对三个把兄弟说道:“这次打郎家寨,为地方上除了大害,你们三人给咱武工队帮了大忙,都有功劳,八路军不会忘记你们。杀了郎德三和老雕,城里的鬼子汉奸很快就会知道,还可能出兵到寨里来,你们要小心应付,把事情都推给俺们八路。”
“章队长,俺弟兄仨都想参加八路,行吗?”铁栓问。
章平说:“你们三人想参加八路,俺们当然欢迎。可是你们的家都在寨里,家里有老有少,你们一走,家里的日子不好过,鬼子汉奸还会给他们找麻烦。俺寻思你们还是留下好,乌鸦队解散了,你们成立自卫队,把原来比较好的队员留下,遣散那几个外来的兵痞流氓,对外还叫护乡队。郎铁栓当队长,焦二楞、郎四喜当副队长,你们再扩充几个好兵,俺们缴的枪支武器还给你们,你们公开和鬼子汉奸队周旋,暗地要帮助抗日队伍。你们说这样中吗?”
“中!”郎铁栓点点头。
“中!中!”两个把兄弟跟着说。
“俺会派老贺来跟你们联络,”章平说,“有啥困难,有啥情况跟他说。”
在另一间房子,尤春福和伪村长郎德礼谈话,叫他依旧当村长,表面应付鬼子汉奸,暗中帮助八路军游击队,保护抗日的老百姓。做好工作,又把他带到章平屋里。章平告诉他,为了保护寨里百姓的生命财产,寨里要成立自卫队,由郎铁栓三人负责,对鬼子汉奸还叫护乡队,要村长和他们好好合作。
临走,尤春福对他们说道:“郎家寨里有关帝庙,百姓敬奉关帝爷。关云长义气千秋,曹操上马金下马银收买不了他,他困土山降汉不降曹,后来过五关斩六将去找刘备,千古留下美名。你们要学关云长,身在曹营心在汉,日后赶走东洋鬼子,你们都有功劳,也能流芳千古!”
跟这同时,沙非和靳小兰在后院,忙着将仓里的小麦谷子装了四麻袋,长工夫妇帮着将黑骡子套好大车,准备拉粮食到一个秘密村子藏好,作为武工队的口粮,又把剩下的谷子、高粱和地瓜干,分给寨里缺粮户和贫困人家,忙了一个下午。
傍黑天,武工队开晚饭,长工大嫂杀了两只鸡,炖了一锅鸡肉,摊了麦子煎饼,全队香喷喷饱餐一顿。
三更天,武工队悄悄走出郎家道院,走西门离开郎家寨,郎铁栓和两个把兄弟送他们到三岔路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