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刃文集/第一卷 长篇小说

南洋漂流记

我变成鲁滨逊

    逃进半山腰的石洞,我忘了刚刚脱离虎口,危险依然存在,忍不住大哭一场。心里舒坦了一些,身上却累得要命,脑壳昏昏沉沉,靠在石壁上睡着了。
    “嗷嗷嗷嗷——”洞外传来一阵吼叫声,把我从睡梦中惊醒。声音似狼嚎,又像野狗直着脖子叫唤,叫得好怕人!叫得我浑身打起冷颤。过了一会儿,叫声停止了,我恐惧地踱到洞口,躲到岩石后面观望。
    已经是黄昏时分,一轮红日落在波涛汹涌的海中,像掉在地上的皮球,在水面上跳动,跳了一阵子,才缓缓往下沉。西天边泛起灿烂的霞光,云彩像着了火,岛影滚着金边,海水也染红了。要是平日,对着这绚丽的景致,我一定会高高兴兴地跳起来,大声呼喊!可是这时候,心中塞了一团乱麻,哪有闲情欣赏?
    成群的水鸥,双双的海燕,飞回巍岩上,吱吱喳喳的叫着,好像互相在打招呼,诉说辛劳了一天,该休息了。望着归洞的鸟儿,觉得自己孤苦伶仃,无家可归,没有伴侣,独个儿流落在荒岛上,要像鸟儿栖在岩洞里……止不住掉下眼泪。
    火球被海浪吞没了,天空逐渐昏暗,夜幕笼罩着海岛。大星星亮了,月牙挂在空中,一阵凉风吹来,身上凉飕飕,肚里咕咕叫。我走进石洞里,从帆布桶里取出食物,用鹿角刀切开面包,涂上奶油,啃着扒鸡和烤鱼,喝着凉开水,填饱了肚皮。
    山洞里黑漆漆,伸手看不见指头。我倒在不平的岩石上,用胳膊当枕头,刚要睡着,又被那嗷嗷的怪声叫醒,声音更为凄厉。加上呼啸的海风,咆哮的浪涛,阴森森的石窟里,充满着恐怖的气氛。我用双手捂着耳朵,使劲闭紧眼睛,怎么也赶不掉心中的恐惧。
    恐怖产生幻觉,我感到自己掉进无底的深渊,周围全是山妖石怪、魔鬼精灵和阿速方——前几天老轮机手给我讲故事,说是有种叫做阿速方的妖怪,夜间将身躯留在家里,脑袋上长起翅膀,从窗户飞到外面,专门寻找婴儿吃。仿佛这种长着翅膀的人头,一个接一个飞进石洞里,都张开血红的大嘴,在我头顶飞旋,要把我当婴儿吃掉……
    多么可怕呀!我爬起来冲出石洞,趴在岩石上喘着气。海风吹的我直打哆嗦,浪涛像要把我卷进海里,星星朝我眨着鬼眼……我不敢回洞里睡觉,坐到避风的地方,靠着石壁,望着闪烁的星光、瞪着西下的月牙……慢慢地,眼皮打起架,终于闭上眼睛,稀里糊涂睡着了。
    一觉睡到大天亮,阳光晒的暖洋洋。我伸了伸懒腰,揉了揉睡眼,看看日头老高了,海上风平浪静,鸟儿早已飞跑了,周围没有什么动静。惦记着摩佛号快艇,不知开走了没有?我到石洞里,将食物装进大茶缸,拿着鹿角刀出来,攀着岩石,抓着树丛,爬到顶峰上。
    望着北面的海槽,只见波涛涌起浪花,不见搁浅的摩佛号。环顾了海岛的周围,到处是蓝蓝的海水,没有汽船的影子。心里一块石头落地了。我舒了口气,敞开汗湿的衬衫,吃着带来的早餐。
    嚼着面包,吃着烤鱼,怀念着善良的纽纽。想起她的嘱咐,不由转头望着西南面的勒奴岛,盼着矮黑人们划来独木舟。茫茫的海洋上,近处一群穿梭般的飞鱼,跃出水面,划过低空,像在竞赛。远方出现两个黑点,我高兴地睁大眼睛,黑点忽然消失了,一会儿又显露出来,而且喷起水柱,我明白了,那是两头大鲸鱼,不是独木舟,一场空欢喜。
    儿时听老祖母讲着大鱼的故事,突然涌上心头。那故事说,有条渔船出海打鱼,遇上台风,渔船在风浪中飘浮,七天七夜,不见陆地。有一天,渔船飘近一个小岛,渔民们高兴地上岛煮饭,支起铁锅,烧着木柴,饭刚煮熟,小岛忽然沉了下去,渔民们全被淹死。原来那小岛是大鱼的脊背,烈火把它烧疼了,才沉到水里。这古老的故事有些荒唐,可是我现在的命运和那遇难的渔民,是多么的相似啊!
    想到倒霉的命运,心里非常不安,万一矮黑人不来,我岂不要变成鲁滨逊了吗?鲁滨逊是个大人,有本事,有力气,有火枪,有斧头,有许多工具和食物……还有条狗和一个黑人跟他做伴。我是个小孩,惟一的武器是把鹿角刀,食物少的可怜,既没狗,也没有人,谁来和我做伴?只有猴子,野羊,毒蛇,海鸟,还有那夜里吼的令人胆寒的怪兽……如果命运之神作弄我,独木舟不来,没有过往的船只,我该怎么办呢?
    我得听天由命,我得耐心等待,我得准备食物。想到这里,我赶忙下山,路过岩石窟,看见里面有些燕窝,我无心采集,却想到应该弄些干草,给自己做个窝儿。
    回到洞里,喝光了剩下的凉开水,我把酒瓶和大茶缸放进帆布桶,带上瑞典火柴,拿着鹿角刀,三蹦两跳跑下后山。后山没有前山开阔。海湾里长着椰树、槟榔和棕榈,还有灌木、竹林、剑麻和野草。沙滩两边的地岬,像一对螃蟹的夹子,伸到海中。正是落潮时候,海滩里的礁石都露出水面,礁石上长着密密麻麻的海蛎子(蚝),岩缝里藏着拳头大的海螺。我钻到石缝里掏海螺,盛了一桶子,又用鹿角刀撬开蚝壳,挖出肥大的蚝肉,装满大茶缸。
    两条被潮水遗弃的石斑鱼,正在一个浅水坑中乱窜,每条都有一斤重。看到这鲜美的海味,我立刻脱下衣服,下石坑捉鱼,水不深,坑面宽,费了好大力气,才捉到一条,而且左手被鱼头上的刺扎破,流出血来,不得不放弃另一条鱼。
    穿好衣服,提着布桶,走到椰树下,琢磨怎样吃掉这些海鲜?没有锅灶,只有一个大茶缸,煮海蛎子好办,煮海螺就费事了。每个海螺都有坚硬的外壳和头盔,身子缩的好紧,用刀子挖不出来,用石头砸不烂,只好用火烧。
    烧海螺,烤石斑鱼,煮海蛎子。忘了带咸盐,临时用海水代替,吃起来又苦又涩,还带腥气,看来没有油盐酱醋,不加葱蒜生姜,再好的海鲜,也吃不出美味来。
    肚子填饱了,口渴的要命,海边找不到淡水,地上不长仙人果,只有那诱人的嫩椰子,挂在十几米高的树顶上。前几天摘椰子,都是哑巴水手上树。眼下想吃,得自己摘,望着光溜溜的高树,心里不免有点嘀咕。干渴终于战胜了胆怯,我鼓起勇气爬上树梢,砍下十几个嫩椰子。冒险得来的果实,吃来格外清甜。吃了两只椰青,解除了喉咙的干渴,压下肚里的火气,我开始准备草窝,拔着柔嫩的山草,拔上一堆又一堆,拔的腰酸手疼,拔的浑身大汗,我躺在草堆上休息。
    微风轻轻地给我打扇子,海浪低声地为我唱催眠曲,望着空中的浮云,忘了身在荒岛上,忘了烦恼和忧愁,进入甜蜜的梦乡。我梦见故乡的宝塔山,梦见陈山在拳击场上打败了对手,梦见番姑娘店前求爱者弹着吉他,梦见纽纽在海水中游泳……
    睡的正香,梦的正甜,忽然感到脸上一阵痒痒,好像爬上了毛毛虫。我睁开眼睛,不禁吓了一跳!一只大猴子坐在身边,用它毛茸茸的手,抚摸我的腮帮。我抓着身边的鹿角刀,霍地跳了起来。那猴子也跳起来,对我喳喳乱叫。我用刀子吓它,它一点也不害怕。我发现周围还有几只猴子,有一只拿着茶缸,吃着里面的海螺肉,另一只拿着空酒瓶玩耍,第三只提着帆布桶在蹦跳,还有一只大猴子摇摇摆摆朝我走来。
    我怕这群猴子跟我捣乱,恨它们吃掉我的海螺,担心拿跑我的用具,得想法子把猴子赶跑,我退到椰子堆,冷不防抱起一个椰子,朝靠近我的大猴子砸去,击中那畜生的胸脯,把它打翻在地。那猴子爬起来喳喳叫,其余的猴子也围过来。我接二连三扔着椰子,又击中了两只猴子。畜生们开始害怕了,扔下手中的东西向后退。有一只大猴子抱着一个椰子朝我还击,它的双手太小,力气也不够,刚出手就落到地上。
    我继续用椰子进攻,猴子们逃到几棵椰树上,我向树上扔石头,猴子们摘着椰子还击。这一下可把我乐坏了!它们伤不了我,却帮我摘了许多椰子。
    树上的猴子不走,对我是个威胁,我继续朝椰树上扔石头,打伤了一只大猴子,那畜生溜下树来,朝山边竹林中逃去,其余的猴子也跟在后边跑了。
    为了防备猴子回去搬兵,我收拾了用具,躲进灌木林,砍了一棵青钢木,作为防身的武器,窥视着外面的动静。
    过了好长时间,猴子没有来,我大着胆子回到椰树下,收起遍地的椰果,藏在矮树丛里,又砍了几条葛藤,穿着一串椰子,捆好两捆山草,用木棍挑回石洞里。
    摊好草铺,我提着帆布桶出去打水,在滴水的石洞后面,找到一股清泉,我高兴地脱光衣服,痛快地洗了个澡。提着清水回来,夕阳西下了,我把食物搬到洞外,吃着晚餐,尽量节省面包,吃着烤鱼和椰子。对着洞口,边吃边想:洞口没遮没拦,要是夜间闯进野兽,岂不是成了它们的晚餐。想到可能被吃掉,心里打着哆嗦!后悔刚才在山下,光想睡的舒展,否则多砍些青钢木,扛回来扎个栅栏,就不用担心了。
    几只晚归的海鸟,落在洞顶的岩石上啼叫。我抬头一望,看见石缝里长着两棵小树,一棵朝上,枝叶茂盛,一棵倒挂下来,枝叶枯黄。真傻!为什么不砍小树堵洞口呢?我想着,立刻攀登上去,爬到石缝旁边,看见头朝下的小树,树干有碗口粗,根须多半脱离了石缝,大概是山水冲的。
    我用刀子割断一条粗根,留在岩缝里的细根,经不住树身的重量,有的断了,有的连根脱落,小树自动滚下山去,恰好落在石洞旁边。我欢快地跑下来,将树干往洞里拖,枝叶留在洞外,紧紧塞住洞口,再凶猛的野兽,也休想闯进洞里来。
    这一宿,我躺在柔软的草铺上,睡的很踏实。半夜里,听见那古怪的嚎叫声,我一点也不在乎。
    第二天依然望不到矮黑人的独木舟,我整天准备着食物。上午掏了海螺,挖了海蛎子,捡了蛤蜊,捉了八带鱼……把海味烧的烧,煮的煮,吃饱了,将剩下的放在岩石上曝晒,准备留下来当干粮。
    下午捉了两条蛇——眼镜蛇和锦蛇。眼镜蛇很毒很凶猛,发怒时,竖起前半身,劲部鼓胀成扁形,显出白色眼镜状的斑纹,嘴里卟卟卟地吹着气。这种蛇,闽南人叫“饭匙枪”,广东人叫“饭铲头”,也叫“吹风蛇”。捉这条蛇的时候,碰到一件有趣的事。一只老鹰在空中盘旋,俯冲到地面,又飞上天空。地上盘着的眼镜蛇,挺起直立的脑袋望着天空。那老鹰二次俯冲,离地面还有十几米,就像中了子弹一般的跌落下来,翅膀扑打着地面。眼镜蛇游了过去,用身子缠紧老鹰,咧开大嘴吞噬它的头。看到这种情景,我想起小时候听人说,毒蛇会摆八卦,鸟儿飞到它头顶,就自动掉到它嘴边,这当然不可信。我猜想刚才那只老鹰,想抓眼镜蛇,没抓到,反而被咬了一口,第二次俯冲的时候掉下来,是蛇毒发作的原故。
    走到鹰蛇搏斗的地方,眼镜蛇正使劲咧开嘴巴,想把整只鸟儿囫囵吞下。毒蛇见了我,攻不得,逃不掉,只有挨打。本来可以活捉,为了保险,我用棍子把它打死,连老鹰一块提回来。
    捉到的锦蛇,大约有两米长,五公斤重。我发现它的时候,它正在追逐一只棕色的小动物。那动物像野兔又像海狸,会跳又会爬,跳的不远,却爬的很快。它在锦蛇的攻击下,浑身打着哆嗦,有几次差点被锦蛇咬住,但一转身又逃跑了。我躲在两棵棕榈树后面,希望锦蛇咬住小动物,让它吞进肚里游不动,可以不费力气捉住它。没想到那小动物很机灵,逃到一棵大树下,迅速爬到树顶,躲在树叶里不见了。
    锦蛇不放弃到嘴边的食物,追赶着往树上爬,但它太笨重了,两次在光滑的树干上掉下来。第三次它用身子盘着树干,慢慢向上游动。我等得不耐烦,从棕榈树后面跳出来,举起木棍,对准蛇头猛击,把它打懵了,落在地上翻腾。我又朝它的七寸使劲打了几下,看它身子不动,尾巴还在乱摆,才把它拖回椰树下。
    剥了蛇皮,取出蛇胆和蛇肝。毒蛇胆只有小枣大,我把它生吞了。锦蛇胆有鸡蛋大,我把它放在石头上晒。蛇肝都是长条形,两条肝装了大半茶缸,加点咸盐煮熟,吃起来很像鸡肝,味道鲜美,成了晚餐的上等菜。吃了晚餐,我将蛇肉切成段,在火上烤熟了,作为储备的食物。
    这一天,我捡了许多枯枝,砍了一些木柴,拔了几堆茅草。一旦发现过往的轮船,我准备用烟火作信号,促使船上的人注意,也许会开到岛上来,我就得救了。
    第三天清早,我打开两个老椰子当早餐。老椰子太难开了!费了好大力气,剥掉外边的棕皮,里面还有一层硬壳,刀子切不动,石头敲不破。我曾看见华侨用锯锯,没锯怎么办呢?我想土人晒那么多椰干,一定有个窍门,窍门找到了,用石头砸椰壳的尖头,一下裂成两半。
    跟嫩椰子不同,水是苦的,肉是硬的,嚼起来咯咯响。我吃过糖炒老椰肉,又香又甜又脆,味道全不一样。
    山后望不见独木舟,我决定到山前看看。从山南到山北,除了翻过顶峰,只能绕东海滩走,因为连接西边海面的地岬,全是悬崖峭壁,除了海岛和猴子,人是过不去的。我带了鹿角刀,提着帆布桶,拿着青钢木棍,走在那条逃来的路上,在岩石上蹦蹦跳跳。越过东面的地岬,来到山涧的小溪边,歇了一会儿,喝足水,洗完脸,继续赶路。
    穿过椰树林,走到和纽纽游泳的海边,沙滩上有只破胶鞋,是我那天换下来的,另一只不知漂到哪里去了,不然我准会捡起来穿上。纽纽给我的鞋,鞋头太窄,穿了挤脚,这几天我一直光着脚丫子。
    回到摩佛号搁浅的地方,没有留下什么痕迹,连烤野味的炭灰,丢下的椰壳,都被潮水冲跑了,只有浅水中的珊瑚石花,依然是那样鲜艳。
    海洋里没有过往的轮船,看不见独木舟的影子,我泄气地往岸上走。在长满仙人掌的地方,摘了一桶仙人果,坐在草地上吃着。这时候,树林里出来一群野羊,朝西山坡上跑去。想起那次矮黑人到船上,是从西山坡下来的,也许到了山坡上,能发现独木舟?我决心到山坡上看看。
    山坡上乱石重叠,刺藤遍地,荆棘丛生。我小心地走着,爬上坡顶,望着下面的海滩,是一溜平坦的盘石。水中没有暗礁,浪花轻轻拍着石岸,看来是个深水港。
    勒奴岛清晰地映入眼帘,好像距离也近了。我搜索着海面,希望能发现驶来的独木舟,可是什么也看不到。
    突然间,背后震起噼哩啪啦的响声!几十只受惊的野羊,像一阵旋风,从我身旁飞驰过去。山羊后面,追来一头野兽,灰不溜秋的,有小牛一般大,因为它跑的太快,分不清是什么动物。追到离我不远的地方,那野兽突然站住,朝着我瞪着闪亮的绿眼珠,样子真可怕!它长得像条狼狗,可有一对猪耳朵,一只老虎鼻子,两坨肥胖的腮帮。它昂着头,张大嘴巴吼叫,声音凄厉恐怖,跟夜里听见的一样,我吓得双腿发软,想逃也来不及了,只好握紧木棍,准备抵抗。
    那怪兽吼过,后腿一蹲,猫着腰耸身朝我扑来!在这万分危险的时刻,耳边忽听见嗖嗖嗖的声音,那畜生的前胸和后腿,中了两支利箭。只见它凶猛地跳了一下,嗷嗷地叫了两声,打了一个趔趄,一瘸一拐向坡下逃去。
    在我右边的巨石后面,跳出四个赤身裸体的矮黑人,手中拿着弓箭和标枪,追赶那受伤的怪兽。有一个追近了,投上标枪,击中那畜生的腰部。那畜生顿时倒下,在地上挣扎打滚。黑人们赶上去,用标枪乱戳。那怪兽四条腿朝天,抽搐了几下不动了。
    矮黑人们拉着猎物,走到我眼前,他们都没有我高,可是身强力壮,他们哇里嘎啦对我说话,我一点也听不懂。我用D岛的土话,感谢他们救我,叙述从摩佛号逃出来的经过,希望到勒奴岛去。他们听了直摇头,不明白我说什么,只是我讲到勒奴岛,有一个喊着“勒奴”,“勒奴”!另一个年岁较大的,似乎听懂几句,可是不会说话。我只好学哑巴,用声音和手势来表达,他不断点头,约略懂得我的意思。这时候,我才认出那天上船送礼物,有他参加。他用手比划,要我跟着下海。我指着山峰打手语,说明必须回去取东西。他朝我点点头,却不让我走开,一手指着偏西的太阳,一手拉着我走下山坡,黑人们跟在后面,抬着猎物。
    我无可奈何地想着:矮黑人们救了我的命,帮我脱离了荒岛,已经不错了,丢了一些钱和东西,算不了什么!
    下到海滩石岸上,看不到独木舟,原来他们把小船,藏在水边的岩洞里。两个黑人下水,推出独木舟,我跟着走上去。四条桨紧张地划着,独木舟像箭一般,向南划过那螃蟹夹似的地岬,转向东北方划去,后山的海滩近在眼前。我才醒悟过来,原来那黑人指着太阳,是说天不早了,翻过山峰太费时间,他拉着我下海抄近路。我觉得矮黑人太善良了,过去听说他们是吃人的生番,是半开化的民族,简直是造谣,太冤枉好人了!
    独木舟靠着沙滩,年长的黑人陪我上岸,到半山腰的石洞里,取出我藏着的东西,放进帆布桶里,我想带些晒干的蛇肉,那黑人把它扔掉,只拎了一串用葛藤穿着的嫩椰子,拿了吃剩下的半条面包。
    回到独木舟上,我把面包分给大家,又打开嫩椰子,黑人们和我高兴地吃着。那个年长的黑人,拿起我的鹿角刀,左看右看,露出喜爱的神情,我立时送给他,他双手放在胸前,表示谢意。
    独木舟迎着波涛,穿破海浪,飞快地向勒奴岛驰去,我不断回头望着荒岛,想起鲁滨逊的生活,仅仅过了三天,运气还不算太坏,真该谢天谢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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