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刃文集/第三卷 中短篇小说

龙真人别传

第二十五章 顺手牵羊

    路上的行人看见土匪抓人,吓得各自逃命。消息立刻在二里岗传开了。刁桂英和洪荷花听了,心里暗暗高兴,两个人欢欢喜喜往回走,路过杉木林的时候,好奇地站下来朝里面观望。
    突然间,杉木林里窜出两条大汉,一个满脸肉疙瘩,一个疤拉眼,一个抓住刁桂英,一个抱住洪荷花,不由分说,将她们堵住嘴巴,捆好手脚,绑在马背上,骑上马跑了。
    这两个绑匪不是别人,正是焦天彪和焦老九。他们到观音寺找不到焦秀清,转回杉木林见不到人,正在犹豫烦躁,想赶回黑虎岭,忽然看见两个俏娘儿们,走过林边观望,送上嘴的肥肉怎能不吃?于是顺手牵羊,将刁桂英和洪荷花一块绑走。
    焦天彪和焦老九,在杉木林里顺手牵羊,绑架了刁桂英与洪荷花,将她们捆在马背上,向黑虎岭跑去。
    刁桂英奉了父亲之命,给黑虎岭的贼人通风报信,不料害人反而害己,落在贼人手中,她从小娇生惯养,身子单薄,哪堪马背上颠簸?颠的浑身疼痛,骨头架子像要散了,五脏六腑翻转过来。她猜想是阴错阳差,贼人把她当成龙真人的内眷捉了,想说明自己是刁友义的闺女,怎奈嘴巴被堵住,有话说不出来。不由理怨父亲缺德,不该勾引马贼来抢乔玉郎,害得自己好苦。她懊悔不该帮父亲做坏事,受了现场的活报应;她一心想把嘴里的破布吐掉,双手被绑的不能动弹,只好不断用舌头顶,无奈破布紧紧塞住嘴巴,哪里顶得出来?
    山路崎岖,曲曲弯弯。焦天彪放松缰绳,马蹄缓慢下来。他回头看着刁桂英,像苍蝇盯住蜜糖,不由咽了一下口水:这小妞儿太俏了,白嫩的脸蛋儿,轻轻弹的破;乌黑的大辫子,绕在脖颈上;水汪汪的眼睛,含着哀怨的目光;红嘴唇里塞着破布,使腮帮鼓鼓,面容变丑了。焦天彪觉得可怜,想除去她口中的东西,恢复她原来的俊俏模样,反正荒山野地,不怕她喊叫,又想戏弄她一番,故意说道:
    “美人儿!委屈你了!不好过吧?”
    刁桂英瞪着愤怒的眼睛。焦天彪又道:
    “别生气啊!你这一发怒更漂亮啦!嘴里难受吧?给拿掉好不好呀?”
    刁桂英点点头。焦天彪吓唬她道:
    “可不许大喊大叫!你要喊叫,当心脑壳搬家!”
    刁桂英又点点头。焦天彪弯下腰,在她脸上抚摸一阵,才拿掉口中的破布。刁桂英呸呸地吐完,生气地问道:“你们是哪个山头的马贼?怎么青天白日绑票抓人?”
    焦天彪哈哈大笑,说道:“老子是黑虎岭的好汉!”
    刁桂英听到黑虎岭三字,胆子壮了些,道:“听说黑虎岭的好汉讲义气,你怎么不长眼睛,绑架朋友家的闺女!”
    焦天彪一愕,问道:“你是何人?”
    刁桂英道:“我是刁友义的女儿。”
    焦天彪感到不妙,心里犯嘀咕:这不是大水冲了龙王庙啦?理应立刻放她,又舍不得这俊俏的小雌儿,于是说道:
    “你说是刁友义的女儿,老子不信!”
    刁桂英道:“不信?问问我那个同伴好了。”
    焦天彪问:“她是何人?”
    刁桂英说:“她是夏子佑的二房太太,名叫洪荷花。”
    焦天彪明知抓错人,只是不肯丢掉到嘴的肥肉,他摇摇头转过脸去,琢磨如何瞒着焦天豹,将这小娘儿藏起来享用。听见背后刁桂英嚷道:
    “喂!喂!你算什么好汉呀?前天晚上黑虎岭焦师爷还在我家里住,今早上是我给他报的信,你们捉了龙家的女人,怎么恩将仇报,连我也绑票?你不放我,回头见了焦寨主,我告你的状!”
    焦天彪心里有了主意,立即勒住缰绳,让马儿停住跳下马鞍,解开刁桂英的绳子,抱着她下马。又叫后面的焦老九放下洪荷花。然后装出一脸笑容,对两个女人赔礼说道:
    “刁小姐,夏太太,你们受惊了!太对不起啦!眼看天不早了,你们回不了龙门镇,只好委屈一下,今晚上在黑虎岭住一宿,明日派人送你们回去,不知刁小姐和夏太太意下如何?”
    洪荷花原是个穷苦人家的女儿,父亲借了夏子佑的高利贷还不起,夏子佑看她长得漂亮,托媒人说亲,娶来当偏房,其实是花钱买来的小老婆。洪荷花嫁到夏家,要侍候夏子佑抽鸦片,要烧火做饭干家务活,还要照顾生病的大太太。好在她年轻美丽,老公宠着她,可以到处走动。她一个大字不识,从杉木林被绑架,就吓得半死,听到焦天彪问意下如何?她目瞪口呆,一句话说不出来。倒是刁桂英有主意,她看了一下天空,日头还在西山顶,回答道:
    “时候还早呢!请送我们回龙门镇吧!免得家里人着急挂心。”
    焦天彪摇摇头说:“不行啊!小姐。龙门镇丢了人,一定轰动了,我们送小姐太太回去岂不自投罗网吗?”
    刁桂英道:“那就让我们自己回去吧!”
    焦天彪装出一副关心的模样,说道:“这也不行呀!荒山野道,你们两个单身女子,回不去的。”
    刁桂英问:“为啥回不去?”
    焦天彪说:“山岭崎岖,岔道甚多,你们要迷路,即使不迷路,山洞里有老虎,树林里有野狼,漫地里有端路打劫的绿林好汉,你们怎能走到家呢?万一有个三长两短,怎么向令尊大人交待呢?还是到黑虎岭歇一宿,明日一早派人送你们回龙门镇吧!”
    焦天彪花言巧语,连吓带骗,说的刁桂英害怕起来!她又看了看太阳,着实不早了。望了望四方,山岭重叠,荒草野林,小道高低不平,弯弯曲曲,难免迷路,万一遇上虎狼歹徒,叫天天不应,喊地地不灵,可不毁啦!仗着她父亲与黑虎岭有交情,看到焦天彪态度和气,觉得他说的有理,随他去黑虎岭住一宿,谅他也不敢怎样。沉吟了一阵,仍然不放心的问道:
    “敢问好汉尊姓大名,认识焦秀清先生吗?”
    焦天彪笑道:“咋不认得?他是黑虎岭山寨的师爷,外号狗头军师,长的瘦小焦黄,没有错吧?”
    刁桂英点点头,目光里带着问号,还想知道他的姓名。焦天彪看出来,笑着说道:“不瞒小姐,在下姓焦名天彪,黑虎岭的二寨主,令尊大人前天到寨里,还一块喝过酒呢!刁小姐,你放心跟着走吧!”
    听他这一说,刁桂英放心点头了。焦天彪扶她踩着马蹬,骑着马鞍,自己跨在马屁股上。焦老九也扶洪荷花上马,骑在她背后。两个拉着缰绳,踢着马肚子,马儿放开蹄子,在山道上奔跑。
    跑着跑着,跑进一条山沟,沟底全是大大小小的鹅卵石,马儿缓慢下来,马蹄踩着石头,不断迸出火星。山沟越走越窄,变成一道峡谷,谷底流着清水,石壁上长着树林和葛藤,有的朝空中伸展,有的倒挂着枝叶。马儿走到一垛摩天石壁,壁下有道几尺宽的裂缝,外面倒挂着石松和矮树,繁枝密叶,看不出里面有个大岩洞。焦天彪勒住缰绳跳下马,和焦老九扶下两个女人,牵着牲口走进石缝,进入一个岩洞,将马拴在石桩上。
    这个天然的岩洞,外小里大,洞中有洞。外洞有石椅石桌,有水缸锅灶,堆放着一大堆干柴。里洞的洞口砌了一道石墙,安了门窗。焦老九打开门上的大铁锁,推开洞门,用火刀敲着火镰,吹着纸捻,点起油灯。洞里有两张床,床上有被褥和枕头。还有桌椅和几只大箱柜。这原是黑虎岭藏放赃物的地方,也是禁闭肉票和“金屋藏娇”的密洞。
    焦天彪领着两个女人进门,客气地说道:
    “刁小姐,夏太太,委屈你们了,今晚上就在这里歇息吧!”
    刁桂英看着洞里,皱着眉梢说道:“二寨主不是说,要我们在黑虎岭寨里过夜吗”怎么领到山洞里来呀?”
    焦天彪道:“这里是黑虎岭后身,转两个弯就到了,这洞里安静暖和,比寨里方便。再说今日刁小姐和夏太太到这里,是个误会,寨里人多嘴杂,传出去不好听啊!”
    刁桂英还是不大放心,说道:“我想见见焦秀清师爷,请他来一趟好吗?”
    焦天彪心里有鬼,当然不愿狗头军师知道,可他满口答应,说道:
    “这好办,回头叫他来见小姐。好啦!你们一天受累,先歇息,待会让老九送饭来。”
    焦天彪说罢,和焦老九走出洞门,回过头吩咐道:“这山沟野兽多,千万别出去!”
    焦天彪顺手将门带上,叫焦老九落好锁头,两人上马走出山洞,慢慢在峡谷中溜达。溜到山沟里,焦天彪向焦老九:
    “老九,你瞧这两个小娘儿们怎么样?”
    焦老九是二寨主的心腹,早就看透他的心计,嘿嘿的乐了一阵,笑的疤拉眼眯成缝,反问道:
    “二寨主又想开荤啦?那可有点缺德啊!”
    焦天彪道:“你别他妈的装正经!缺啥德?到嘴的肉不吃,才他妈的傻瓜啦!”
    焦老九故意逗着说:“常言道,朋友妻,不可欺。那刁友义是寨主的朋友,你把他的女儿搞了,日后怎么见面呀?”
    焦天彪道:“刁而怪算哪一门朋友?去年年关打饥荒,派人去找他借点钱,他妈的躲着不见。今番他跟龙真人有仇,想了个借刀杀人的计策,利用咱们给报仇。咱们帮他出了力,让他闺女报答报答,不是公平买卖吗?”
    焦老九道:“大寨主知道了,可不大好交待啊!”
    焦天彪道:“干嘛让他知道?咱们抓到这两个小雌儿,神不知鬼不觉,一路上无人看到,除了你我二人,谁也不晓得。”
    焦老九道:“刁友义丢了女儿,夏子佑丢了小老婆,他们能不找人?”
    焦天彪道:“他们怎知道是哪个山寨掳去的?咱们帮了他们报仇,更不会想是黑虎岭干的。”
    焦老九道:“俗话说,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鸡蛋密密还有缝呢!万一找到寨上来,怎么说呢?”
    焦天彪道:“咱们一推六二五,就说不知道!”
    焦老九道:“那两个小妞儿,回去不说呀?”
    焦天彪道:“你真混蛋!还想放她们回去?咱们先享用几天,小妞儿们乖乖顺从,咱们长期留下来,不顺从,一刀宰了,悄悄埋起来,要不就送到外县卖给妓院,还可以捞几两银子!”
    焦老九夸奖道:“二寨主高招,佩服,佩服!”
    焦天彪得意地说:“回到黑虎岭,嘴巴封严些!有人问,就说咱们到观音寺,找不到焦师爷,回到杉木林,见不到大寨主,当出了什么差错,没敢走原路,翻山越岭回来。”
    焦老九说声“好”。两个扬起鞭子,八只马蹄跑出山沟,转了两个弯,上了一道崖头,到了黑虎岭围寨。
    再说大寨主焦天豹带着马弁焦小三,在杉木林抢了乔玉郎和杨玉??,快马加鞭往回跑,没有捉住梅香的狗头军师焦秀清,灰溜溜跟在后面。到了黑虎岭,将吓得半死、颠得昏迷的两个女子,关进一间地下密室里。焦小三牵走马匹,焦天豹和焦秀清回到大院议事厅,等了一个时辰,眼看老日落山,乌鸦归林,还不见到焦天彪和焦老九的影子,心里不免有些嘀咕,正在狐疑不定,忽然看见焦天彪大踏步进庭院,两人连忙迎前去。焦天豹问道:
    “老二!怎么闹的?这么晚才回来!”
    焦天彪道:“唉!小弟和老九到观音寺找师爷,里里外外见不到人,只得返回杉木林。嘿!又扑了个空!小弟瞧见路上一大群人,拿着兵器咋咋呼呼,只当出了什么麻烦,没有走原路,和老九翻山越岭回来。怎样?龙真人的内眷捉到了吗?”
    焦天豹道:“捉到龙真人的老婆,还有那个假小子,小丫头给跑了。”
    焦天彪顿足道:“哎呀!为何给跑了。”
    焦天豹没有回话,瞅了焦秀清一眼。焦秀清惭愧地低下脑袋。焦天彪心里明白,打圆场说道:
    “要紧的抓到就好!丫头片子跑就跑吧!咱们没有白辛苦,计划成功了,该庆贺庆贺!”
    焦天豹道:“酒菜早准备好了,等你们回来吃。来人啊!”
    一个听差的小厮,从外面跑进厅。焦天豹对他说道:
    “叫伙房上酒菜。还有,喊老九和小三一块来吃。”
    焦天彪原先叫焦老九准备饭菜,天黑悄悄送山洞去,再把火塘烧上,把山洞烧得暖暖,回头好去鬼混。听了焦天豹的话,忙说道:
    “老九家里有事,别喊他了。”
    焦天豹道:“有什么事?辛苦了一天,叫他也来喝两盅!”
    焦天彪怕露出马脚,不敢再阻拦。那小厮走了不大久,下人摆好酒菜,焦小三和焦老九先后来了。五个人坐下来大吃大喝。几杯酒下肚,焦天彪给焦老九使个眼色,焦老九会意,放下酒杯端起饭碗,匆忙吃了两碗饭,站起来说道:
    “回禀寨主,小的家里有点事,先走一步。”
    焦天豹道:“去吧!”
    焦老九走了,留下的人继续开怀畅饮。焦天豹心里高兴,一杯杯往嘴里倒。焦天彪想着山洞里的美人儿,生怕喝醉了耽误好事,又不好提前离席,以免引起老大的怀疑,只好应付地陪上几盅。
    喝到二更天,桌上杯碗狼藉。焦天豹惦记着去会会乔玉郎,喝了七成酒不肯再喝,大家吃了点饭散席。焦秀清过鸦片瘾去了。焦天豹家中有一只母老虎,不敢明目张胆到密室去,勉强压制烧身的欲火,先到老婆房中应付一番。
    焦天彪原是个酒坛子,平日嗜酒如命,每喝必醉。今晚上想到山洞里鬼混,立意少喝两盅,可是几杯黄汤下肚,不由自主地一杯杯往嘴里倒,不是焦天豹提早散席,又得喝个醉醺醺。离开厅堂走到院外,他觉得脚步轻飘飘,脑子还很清醒,埋怨自己喝多了,忘不了去山洞里会刁桂英。想起那俏雌儿,心头像爬上毛毛虫,痒痒的难于忍受,加上肚里酒劲发作,好比火上加油。路经马厩的时候,他踌躇了一阵子,没敢进去牵牲口,怕马夫走漏消息,只好拖着摇晃的双脚,抄着小道走缺口,扒着乱石头出围寨,借着明亮的月光,踏着不平的山路,向山沟里的峡谷走去。

图片欣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