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刃文集/第四卷 剧 本
糖衣炮弹
第三幕
(景同第一幕。
(暴风雨前的黄昏,电光闪闪,雷声隆隆。)
(还是保管处那间房子,一切照旧,月份牌上指着九月三十日。安康左臂缠着绷带,吊着三角巾,右手拿着一张广州出版的伪《中央日报》进来。走到孙刚的门口,看见门锁着,回来打开写字台的抽屉,拿起那包美国洋蜡,忽然窗外打个霹雳,狂风刮开窗门,他吃惊地放下洋蜡,关上抽屉,关好窗户。忽听见脚步声,急忙坐下,装得很难过的样子。
(梅君上,打着身上的沙土。)
安 康 哦,原来是你,孙处长回来了没有?
梅 君 还没有哩。(走到茶几边喝水)
安 康 天都快黑了,风这么大,眼看就要下大雨,还不停工?
梅 君 处长说,今天一定要干个差不离儿,保证明天把铁路完全铺好。大家看见处长干的那么起劲,又扛枕木,又抬铁轨,谁敢停止?
安 康 怎么你一个人回来了?
梅 君 处长非让我回来不可,他说女同志吃不消。
安 康 哦,他对你另眼看待。
梅 君 安先生,请你庄重些,现在的梅君,已经不是从前的王丽娜了。
安 康 哦,是的,是的。真叫我想不到,梅同志进步的这样快。
梅 君 哪儿啦,比起你来,我差远了。你这次为了救杜股长负了伤,还打死一个特务,真是功上加功。
安 康 谢谢你的夸奖。
梅 君 哦,对了,安先生,关于你这次英勇的行动,我写了一篇稿子,请你看看,有什么意见。(取出稿子给安康)
安 康 哈……真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你已经当了革命作家了。
梅 君 什么作家,不过是报社的通讯员。(掏出一张通讯员聘书)
安 康 (接看)通讯员聘书一三○号,(故意地)我以为是“○○三号”呢!
梅 君 (变色,欲抢回)开什么玩笑?
安 康 (缩手,环视四周)不是玩笑,我严肃地告诉你:“九○九” 来电报,命令你归我指挥,我的代号是“○四○”。
(给她聘书)
梅 君 (故作镇定)我不是个小孩子。
安 康 好,感谢你的忠心。(从袜子里取出电报)这是“九○九”的密电。
梅 君 (看电报)可是你简直使我不敢相信,你保护下仓库,打死自己的人。(交还电报)
安 康 (把电报吞入口中)不需要知道的事情不要多问,你应该向我报告工作。
梅 君 拍了一个胶卷的统计情报。
安 康 什么统计?
梅 君 配备给各军的弹药数目字。
安 康 好极了,有了这个数目字,就可以了解这次战役的兵力和部署,发出去了没有?
梅 君 还没有,这边的关系还没有接上。
安 康 你这次是怎么来的?
梅 君 为着广州战役来的。
安 康 胶卷带在身上没有?
梅 君 在。(从内衣口袋里取出胶卷给安康)
安 康 工作对像呢?
梅 君 张克,那个统计员。
安 康 组织关系还是肉体关系?
梅 君 恋爱关系。
安 康 很好。时间很短,成绩不坏,不愧是中美合作所培养的。
梅 君 半年来,我积极地给他们做了许多工作,没有进行任何活动,因此他们好像并不怀疑我。
安 康 现在情况很紧急,应该抓紧工作,每一分钟都非常宝贵。
梅 君 这一点我明白。“九○九”叫我采取一切方式破坏他们。为着工作,整整六七天没有好好抽过一支烟,有烟吗?
安 康 有,有。(给烟)张克对我们很重要,赶快给他一点甜头吃。……不过,你的战场,不要限制在一个小小统计员的身上,应该把火力集中到孙刚身上。
梅 君 他是块木头,一点也不懂得感情。
安 康 那个姓曾的警卫员,对我们的用处太大了。
梅 君 他跟处长一样,是块石头。
安 康 凭你的本领,进攻一座钢骨水泥的地堡,说有困难,我可以相信,也可以原谅。可是一个泥土炮楼打不下,是无法原谅的。
梅 君 事实是这样的,我一接近他就躲避。大前天晚上,我看见孙刚把一份电报抄在本子上,我就想看看,借口要给他补衣服,他把衣服给曾贵补,后来我想帮曾贵补,故意把手放在他的手上,他扔下衣服生气地跑了。
安 康 他扔下衣服,本子你是看到了?
梅 君 看了一眼……
安 康 看到弹药运来的时间没有?
梅 君 只看了一眼,什么也没有看到,孙刚就进来了。
安 康 可惜,可惜……应该拿出所有的本事,把曾贵掌握住。
梅 君 看来并不那么简单。
安 康 干柴靠近烈火,总会燃烧的,是你的功夫没有用到家。我得警告你,假戏不能真演,跟那个小伙子不能打的太火热。今晚上到我那里玩玩。
梅 君 不怕引起人家注意吗?
安 康 就说去看我的伤好了,(轻浮地)这是阶级友爱嘛!哈哈……
(狂风吹开房门。)
梅 君 (吃惊地)谁呀?
安 康 (到门口伸头一看,关上门)是风。
梅 君 在这种地方谈这种事情,很危险。
安 康 相反地,我认为很安全。我记得在S.S.U.工作的时候,美国陆军情报处处长雷诺先生指示过我们:“在敌人的办公室里办我们的公事,是最保险的地方。”
梅 君 你什么时候到后方去?
安 康 本来要我昨天走的,现在叫我先养养伤再说。
梅 君 你走了,我的关系呢?
安 康 找博爱西药房杨经理,代号“二○二”。不过我希望暂时留下来。
梅 君 是不是为着这次战役?听说大批弹药很快就到。
安 康 是的,这次战役关系我们整个党国的最后命运,无论如何要破坏他们。
梅 君 准备怎样办呢?
安 康 按照他们抢修铁道的计划,明天就能修好。白天怕飞机,弹药一定是晚间运到的;到了准是连夜入库;搬运弹药的人,自然是警卫部队和保管处的全体人员。这就是一个好机会,乘他们混乱的时候,把弹药、仓库和部队一块炸掉!
梅 君 布置好了?
安 康 已经有了布置,只要知道弹药运到的准确时间,就马上下手。不过,听说陶进今天晚上就要回来,这个人比孙刚厉害,警戒不会马虎,外面人不容易接近。为着保证顺利的成功,我现在正式命令忠实勇敢的王丽娜同志,坚决执行这一伟大的任务。
梅 君 命令我?
安 康 为着党国,为着蒋总统,为着我们的友邦,为着即将到来的反攻,命令你执行这一光荣的任务。
梅 君 李主任,您是知道的,我从来没有做过这类的工作,有时候我看见枪呀炮呀的,浑身就有点不自在。
安 康 如果不是你健忘,我记得你亲手杀过人。
梅 君 那是用药水。
安 康 不管是毒药、还是炸弹,都是杀人的武器。
梅 君 当年在您的训练班,您不是主张女人应该利用自己的特长工作吗?
安 康 可是现在没有一个合适的男人可以担任。
梅 君 比方……您自己。
安 康 我?……(变脸)怎么?这又不是做买卖,这是命令!
梅 君 我是恐怕完不成任务,误了大事。
安 康 (灌米汤地)你一向是勇敢能干,我相信你能够完成。
梅 君 (勉强地)谢谢您的信任。
安 康 成功以后,你将不是一个小小的上尉,而是一个有地位的上校;你从前希望到美国的愿望,很快就能实现。所有美国的官员、美国的绅士,会把你像英雄一样的崇拜和尊敬。
梅 君 用什么东西去炸?
安 康 (从抽屉中取出洋蜡)用这个。
梅 君 洋蜡?
安 康 这不是普通的洋蜡,是一种高度爆炸性的两用炸药,能炸透普通的钢板。如果当洋蜡点,点了一寸就会爆炸。如果把蜡芯抽去,就是一种定时的炸弹,经过一小时就会自动爆炸。
梅 君 就用这一包吗?
安 康 就用这一包。那天晚上他们队伍来的太快,当时我没有想到这一着,来不及从仓库里拿一部分出来。从旁的地方去拿来不及,现成的只有T·N·T炸药,不过那很容易暴露,而且对你很危险。
梅 君 万一他们找不到洋蜡,追究起来呢?
安 康 他们不是诸葛亮。既然能在这抽屉里放了五六天,即使发觉丢了,也不会再去追究。
梅 君 (谛听)有人!(急把洋蜡藏进裤袋,扭开电灯)
安 康 (高声地)你这篇文章写的很好。
(孙刚上。)
孙 刚 你们在做什么文章呀!
安 康 处长回来了。……梅君同志写了一篇文章,征求我的意见。
梅 君 (给孙刚稿子)请处长指示。
孙 刚 (读)皎洁的明月照着安静的小城,微微的秋风吹落庭前的桐叶,辛劳一天的人们,已经进了梦乡……(停)小资产阶级调子!(对安康)那天碰的真巧,不然杜股长是要吃亏的。
安 康 可不是呗,若不是处长叫我准备行李,我也不会拐个弯,上街买东西,时间也不会碰的那样巧。我回家的时候,走到火神庙附近,看见一个黑影子躲在墙角,就知道不是一个好家伙,我悄悄地闪到一棵大树后面,离他五、六步远监视着他。不一会,杜股长从车站回去,走到火神庙的拐角,那家伙朝杜股长打了一枪,没打着;我朝那家伙打了一枪,打中他的肩膀;那家伙回头还我一枪,打在我的左胳膊上;我忍着疼又朝他开了一枪,正打中他的脑袋……
孙 刚 一开始你就认得是杜股长吗?
安 康 一开始哪认得出来,不过看样子准是我们保管处的人。把特务打死以后,我怕发生误会,就大声喊叫;杜股长正掏出手枪,听见我大声喊叫,就跑过来。
孙 刚 (对梅君)再好好把句子改的通俗一些。……去告诉管理员,陶政委今天晚上回来,叫他派汽车去接。
梅 君 是。(下)
孙 刚 你同意登报吗?
安 康 处长的意见呢?
孙 刚 我看是可以报导一下。
安 康 只要处长同意,我没有什么意见。
孙 刚 你不是不愿意把你的事情登报吗?
安 康 (把手中的报纸给孙刚)他们已经登了,我也不怕了。
孙 刚 《中央日报》,广州出的?
安 康 (悲哀地)处长,你看,我的太太登了报纸和我离婚,骂我叛变党国!
孙 刚 (看报)你们夫妇的感情怎样呀?
安 康 结婚了十几年,从来没有吵过嘴。
孙 刚 那就对了,这一定是特务机关逼着她做的;国民党特务,什么卑鄙无耻的事做不出来?
安 康 是的,我一向就痛恨特务!
孙 刚 还是安心休养,广州快解放了,你们很快就可以团圆。
安 康 谢谢处长。关于我去学习的事……
孙 刚 等政委回来,我们商量一下再通知你。
安 康 好的。(鞠躬下)
(孙刚阅读《中央日报》。曾贵上。)
曾 贵 首长,让我回前方工作成不成?
孙 刚 为什么呢?
曾 贵 不为什么。
孙 刚 乱弹琴,有话就说吧!
曾 贵 在这里受窝囊气。
孙 刚 谁给你气受?
曾 贵 文书。
孙 刚 梅君?
曾 贵 嗯。
孙 刚 怎么回事?
曾 贵 那天晚上,给你补褂子,她把手放在我手上……
孙 刚 (不在意地)碰一下怕什么?那么封建?
曾 贵 不是我封建,你没有看见她那双眼睛,像个钩子似的。
孙 刚 怎么啦?
曾 贵 刚才和我去找管理员,问我一些不三不四的话。
孙 刚 (注意地)什么话?
曾 贵 问我家里的事,问我结婚了没有。老靠着我走,还给我咖啡糖。
孙 刚 (警惕地)你看她怎样?
曾 贵 我看她就不正经!一天到晚跟统计员唧唧喳喳咬耳朵,不是下馆子,就是到河边遛达、唱歌。
孙 刚 张克这两天情绪不大好,是不是有病?
曾 贵 我看是“乱”爱病。
孙 刚 好吧。以后她再要跟你好,你就好好注意她,看她到底想跟你做什么戏?
曾 贵 报告首长,我干不了,我不会做戏!
孙 刚 乱弹琴!不是要你跟她做戏,是要你注意她的行动!
曾 贵 (立正)是!
(朱英上。)
孙 刚 朱同志来了,请坐。(向曾贵)弄茶。……来的正好,我正想到公安局去一趟。打死的那个特务查清楚了吗?
朱 英 查清楚了,姓商叫商天牛,是一个流氓。这个案子,和礼拜堂的艾德华牧师有关系。
(曾贵倒了两杯茶。)
孙 刚 曾贵,到门口站一会儿。
(曾贵下。)
孙 刚 是那个美国人?
朱 英 就是他。
孙 刚 怎样发现的?
朱 英 刘平的父亲不在牧师家做工吗?刘平临走留下一封信,刘大爷上我家里取信问出来的。他只说商天牛常到牧师家里;旁的事,一点也没有说。
孙 刚 他不肯说?
朱 英 他是个忠厚的基督教徒,他认为牧师是耶稣的代表,牧师和外面人来往,他从来是不闻不问。
孙 刚 等刘平回来,叫刘平动员动员他父亲,注意一下牧师的活动。
朱 英 我也这样想……对啦,下午我遇到刘大爷,告诉他刘平今天晚上回来,刘大爷说今晚上牧师去东村做家庭礼拜,他要来看刘平。
孙 刚 他来了,让刘平好好和他谈谈。
朱 英 昨天公安局查到一封给安康的信,是从广州带来的。
孙 刚 家里寄来的?
朱 英 署的是个人的名字,可能是特务机关的。
孙 刚 特务机关?
朱 英 (取信)你看。
孙 刚 (看了一会,念)请安心工作,每月薪水如数照发,宝眷已作适当安置,尊夫人及令郎、令媛身体健康,请勿悬念。……这是怎么回事?(拿《中央日报》给朱英)你看!
朱 英 (看报)敌人的花样很多!
孙 刚 局长对这封信的意见呢?
朱 英 局长正在研究,他希望你们对安康不能太相信。
孙 刚 当然。
(杜明上。)
孙 刚 回来了,工务段长和工程师怎么说的?
杜 明 他们说照这个样子,明天下午四点钟一定可以铺好。
孙 刚 好啊!这几天真把人给急坏了。
杜 明 是啊,真想不到,照工务段原来计划,要下星期三才能完成。
孙 刚 好,杜股长,明天买点猪肉好好慰劳大家,这是一件大工程啊!
杜 明 好。处长……刚才安康找我去,情绪不大好,说他老婆在广州登报和他离婚,他告诉你了没有?
孙 刚 他跟我说过了,(给报)你看,还有一封信。(给信)
杜 明 照我说,这是敌人故意害他,要是和敌人有关系,为什么他老婆要和他登报离婚?
朱 英 还不能这样肯定,这封信是由一个跑买卖的商人捎着,那个商人据我们判断,不是一个特务。那么,敌人这封信是有意要落到我们手里,至于落到我们手里是个什么目的,就需要我们很好地研究。
孙 刚 是的,问题很复杂,还要多动动脑筋。
(张克上。)
张 克 处长,司机同志说,汽车准备好了,问你什么时候去接政委?
朱 英 我该回去了。刘大爷等会儿要来找刘平,我还得领他来。
孙 刚 杜股长,送送朱同志,告诉汽车司机等一等,咱们一块到车站接陶政委。
(杜明和朱英下。张克转身要走。)
孙 刚 张克,听说你正在闹恋爱是不是?
(张克不语。)
孙 刚 正当的恋爱我不反对,无原则的“乱”爱就该受批评!不要一下子就掉进小资产阶级的泥坑!一个革命干部,不但要随时随地注意影响,而且要有清醒的头脑,有高度的警惕性!怎么可以随便把秘密的材料让她抄?
张 克 处长,我……我错了。
孙 刚 我们这里不是一般的后方,而是后方的前线。特务分子随时都在钻我们的空子,千万不要麻痹大意!
(火车汽笛声。)
孙 刚 噢,陶政委回来了。你先好好想想,从思想上检查检查。(下)
(张克坐立不安。外面汽车马达声。张克痛苦地抓着自己的头发,咀嚼着孙刚的话。忽然间,电灯熄灭了。)
张 克 又停电了。(到桌子旁开抽屉,发现那包洋蜡不见了)
(电灯亮了。)
张 克 (翻遍抽屉,不见洋蜡)真糟糕!洋蜡不见了!又得受批评!(烦乱地坐下沉思)
(梅君上。)
梅 君 怎么一个人闷着头在这里?又不高兴啦!身体不好吧?
张 克 嗯。
梅 君 叫你少扛两根枕木,你非拚命扛!累病了吧?要不要找医生看看?
张 克 不用。
梅 君 (摸他的额)不发烧嘛!
张 克 嗯。
梅 君 怎么啦?不喜欢我啦!
张 克 (用恳求的眼光看她)不!
梅 君 为什么在我心情愉快的时候,你偏偏不高兴?
张 克 (勉强一笑)我不是很高兴?
梅 君 好,我希望你永远愉快。张克,我常常这样想,将来咱们会有一个幸福的家庭,咱们在大都市的郊外,盖上一座小巧的洋楼。在楼的外面,有一条弯弯的小河,附近有一个美丽的树林,有清秀的花草,小鸟在枝头歌唱。在咱们的小花园里,盛开着鲜花,有茉莉、玉兰、木香、牡丹、芍药……秋天有各式各样的菊花,冬天咱们把梅花搬到房子里,你不是顶喜欢梅花吗?你那天告诉过我,梅花不但清香,而且有骨气,所以能够在腊月天盛开。……咱们每天办完公,到外面散步,到河边钓鱼,到树林里打猎。回家来,我弹钢琴,你唱歌。礼拜天,咱们开着自己的小卧车,到城里看京戏、看电影……你说好不好?
张 克 梅君,你太喜欢幻想了。
梅 君 我觉得这不是幻想,你不是说过吗?到共产主义社会,每个人都能过这样的生活嘛?
张 克 那是将来的事。
梅 君 不久的将来。
张 克 应该谈现在的。
梅 君 现在怎么啦?
张 克 像你所说的,还不够资格。
梅 君 你不是说过吗?恋爱又不犯法,难道参加革命,连这点自由都没有吗?条件是人规定的,可以承认,也可以不承认。
张 克 那怎成呀?我们是有组织的队伍。
梅 君 爱情是神圣的,只要我们有决心。……好了,别老是往坏处想。……对啦,我给你织了一件毛衣,快好了,你去比比,看看长短.
张 克 哪来的毛线。
梅 君 我把我那件拆了。
张 克 还是留给你穿吧。
梅 君 我有两件毛衣。
张 克 怎么不先告诉我一声。
梅 君 原来想织好了再告诉你,给你一个意外的喜欢,又怕穿了不合适。去吧!快去比一比。
张 克 你为什么对我这样好呢?
梅 君 为什么?我也不知道……
(汽车声。)
梅 君 呀!大概政委回来了,等会儿又有事了。走吧!(拉着张克下)
(陶进、孙刚和杜明上。)
孙 刚 (边走边谈)这封信显然是敌人的阴谋。
陶 进 不错,是一个阴谋。
孙 刚 老陶,你还记得咱们到这里工作以前,后勤部请咱们看的那次大戏吗?
陶 进 看《霸王别姬》那次吗?
孙 刚 不是,《群英会》。
陶 进 怎么啦?
孙 刚 里面不是有一段蒋干盗书,周瑜借曹操的手,杀了蔡瑁、张允吗?
陶 进 (玩笑地)哈哈,敌人把你当曹操了!
孙 刚 我可不是曹操,不会上他们借刀杀人的诡计。
陶 进 老孙,敌人鬼的很。
孙 刚 看起来并不高明。
陶 进 (玩笑地)敌人比周瑜还阴险,你老兄还不如曹操聪明。
孙 刚 老陶,这次回后方,老婆生了孩子了是不是?那么高兴,老开我的玩笑。
陶 进 孩子还没有生,医生说快啦,还要三四天。
孙 刚 为什么不等生了再回来?
陶 进 我怕你忙坏了。
孙 刚 论工作,不比前方累;就是缺乏经验,伤脑筋。
陶 进 (严肃地)是的,经验教训开始差不多都是流血换来的!残酷的阶级斗争是你死我活的斗争,流血牺牲是难免的。不过,咱们是想尽量少流血,少受损失,尽量不流血,不受损失。
孙 刚 对!
陶 进 战场上的经验,你比我丰富的多;对隐蔽敌人的斗争,我多少也摸到一点规律。
孙 刚 照你看,这封信是什么企图?
陶 进 你不是说,敌人要使我们对他怀疑,甚至想借刀杀人吗?
孙 刚 是的。
陶 进 可是你并没有杀他。
孙 刚 嗯!
陶 进 也没有怀疑他。
(孙刚不语。)
陶 进 这可能是敌人这封信的企图。
孙 刚 还要多动动脑筋。对安康的问题,不只是一个人的问题,涉及了对待国民党人员的政策,所以更应该慎重。
陶 进 是的,还需要慎重研究。明天早晨咱们开党委会,一方面布置接收这次的弹药,一方面研究安康的问题,你看怎样?
孙 刚 对!
陶 进 (向杜明)回去以后,留心观察安康的行动。
杜 明 照这样看,安康是个特务?
陶 进 还不能下这个结论,但肯定是有问题。这次我到后勤部开会,保卫部长从公安部拿来一张照片,照片上的人名字叫李亨利,很像安康,不过比安康胖一些,没有胡子,不戴眼镜,脸上比安康多一个黑痣。
杜 明 安康的脸上没有黑痣。
陶 进 特务匪徒们不但善于改名,尤其善于化妆。
孙 刚 还有些什么材料?
陶 进 只知道他一九四一年在美国特务机关“陆军战略情报处”工作过,别的材料还没有。保卫部长要我们把他送到后方考察,我不是给你打电报了吗?
孙 刚 本来决定他昨天走的,因为他负了伤,所以叫他先养养伤。照现在情况看来,让他早点走好。
陶 进 对!安康的问题很复杂,在我们这样的地方多待一天,多麻烦一天,明天就叫他走!
杜 明 我回去就通知他,叫他准备准备,明天就走。
孙 刚 别慌,还是明天早晨再告诉他。
陶 进 通知他以后,别让他到处乱跑,注意他的行动。
杜 明 好的。(下)
(刘平上。)
刘 平 处长,市政府送来两张戏票。
孙 刚 朱同志说你爹今晚上要来找你,来了没有?(接戏票)
(曾贵上。)
曾 贵 刘平,朱同志领你爹找你来了。
(朱英领着刘老汉上。)
朱 英 刘平,你爹来看你了。
刘 平 爹!
刘老汉 你就是刘平啊,孩子,长的这样大了,要不是先看到你的相片,可不敢认了。
刘 平 爹!
刘老汉 (悲喜交集,擦眼泪)孩子,五年啦,孩子……想不到还能见到你……感谢万能的主啊!……
刘 平 爹,该感谢共产党。
刘老汉 是的。没有上帝,咱们不能见面;没有共产党,没有同志们,咱们也不能见面。
(众笑。)
刘老汉 孩子,哪位是处长?哪位是政委?让你爹向他们道谢。
朱 英 这位是孙处长,这位是陶政委。
刘老汉 处长,政委,你们把刘平救了,把刘平栽培大了,该怎样谢你们呵!
孙 刚 刘大爷,请坐。这是刘平自己争气,你看他身上挂着毛泽东奖章,他是一个战斗英雄。
刘老汉 (看奖章)毛泽东奖章,毛泽东奖章,托毛主席的福。
陶 进 刘平,领你爹到后面谈谈家常,把这几年的事情,都告诉他老人家。
刘 平 爹,走,上我屋里谈去。(领着刘老汉下)
孙 刚 曾贵,叫管理员多炒两个菜,呆会请刘大爷和政委一块吃点饭。
(曾贵下。)
朱 英 我也去和他谈谈,动员动员他老人家,叫他注意艾德华牧师的行动。
陶 进 顺便了解一下,安康是不是到过牧师家里。
朱 英 好的。(下)
孙 刚 军械部答应派来的干部什么时候来?
陶 进 押着弹药车一块来。
孙 刚 弹药明天晚上能运来吗?
陶 进 能运来。铁路明天下午能铺好吗?
孙 刚 明天下午就铺好。这两天抢着修,没有警卫连和保管处全体人员,再过五天也修不好。
陶 进 警卫连都去修路,仓库的警戒呢?
孙 刚 白天留一个班看守。
陶 进 太少太少,至少要留一个排看守仓库,里面还有不少弹药。这边土匪还很多。(看孙刚手上的戏票)老孙,今晚上看不看戏?
孙 刚 忙死了,哪有这个闲心情?
陶 进 什么戏?
孙 刚 (看票)京戏,《群英会》。
陶 进 哈哈哈……
孙 刚 两年多不在一块,想不到你变成诸葛亮。
陶 进 你可别再当曹操,哈哈哈……
孙 刚 你想看你去吧,我还要找张克谈话。
陶 进 张克出了什么事?
孙 刚 和梅君闹恋爱,闹得昏头昏脑。
陶 进 是那天来的那个女同志吗?
孙 刚 就是她。来了不到一个礼拜,就把张克勾住了,还想勾警卫员。
陶 进 你看她怎样?
孙 刚 我看不简单!
陶 进 是的,应该随时提高警惕性!(猛想起)我带来昨天的报纸, 你看看。(从衣袋取出报纸给孙刚)
孙 刚 (念)“警惕糖衣炮弹!”(看了一会)这不是党中央二中全会决议上说的吗?
陶 进 党中央时刻教育我们,不但要在敌人钢铁炮弹面前打胜仗,就是在敌人的糖衣炮弹面前,也要做一个攻不垮打不败的英雄!
——幕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