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刃文集/第四卷 剧 本

兵临城下

第四幕
第一场

    （深夜，三六九师的前沿指挥所。
    （宽敞的地下室，墙上挂着军事地图。室内有一套沙发，一张写字台，一个皮转椅。写字台上放着台灯和两架电话机，茶几上摆着茶具和烟灰碟。
    （正面偏左的窗户敞开着，偏右是通外面的洋灰台阶。两旁各有个单扇门。
    （室内死一般的沉默。胡高参半躺在沙发上，眯着眼睛。钱孝正望着窗外，看着手表。从窗户里，可以望到远处的火光。
    （突然间，钱孝正喊了一句：“时间到了！”跟着外面响起一阵激烈的炮声。）

胡高参 （猛跳起来）开始了！
钱孝正  这一下缺口一定可以打开！
胡高参  这一次火力组织得好，不成问题！
钱孝正  是的！
       （炮声渐远，轻重机枪大响。）
胡高参  炮兵伸延射击了！
钱孝正  步兵开始冲锋了！……咦？共军怎么没有还击？
胡高参  闪击的功效！闪击的功效！共军不能招架，哪能还手？果然不出我之所料。
钱孝正  胡高参真是料事如神，指挥有方。
胡高参  我胡某跟随委座二十多年，参加过大小战役百余次。民国二十五年，又专门到德国考察，见过希特勒元首，这种出奇制胜的战术，不过是闪击战的一种。
钱孝正  是的，是的。这次不是您老人家亲自出马，我看这个围是突不出去的。
胡高参  我看到赵崇武太不行了！他组织了两次突围，都是那样粘粘糊糊的，怎么打得开缺口！
钱孝正  赵师长越老越胡涂了，知趣一点，他应该自动引退，不要挡住别人的路子。
胡高参  突围出去，他不退也不行了。给委座那份密电发出去了？
钱孝正  发出去了。
胡高参  这个师不严格整肃，太危险了！
钱孝正  早该整肃了。
胡高参  怎么水电站还没有动静？
钱孝正  大概范国良带着三营还没有到达。
胡高参  范国良会不会变卦？
钱孝正  蒋家训跟着去了。范国良敢不执行命令，我叫家训当场把他逮捕。我还命令家训，一定要把电站炸了，否则军法从事！
胡高参  仓库和工厂呢？
钱孝正  仓库在燃烧了，你看这一片火光！工厂的炸药也安好了，部队一出城，立刻爆炸！
       （突然间，窗外天上挂着几颗照明弹。）
胡高参 （望着窗外）那是什么？是不是突破的信号？
钱孝正  不！是共军打的照明弹。
       （一阵密集的手榴弹的爆炸声。）
胡高参  这又是什么？
钱孝正  那一定是我们的突击部队，冲到共军阵地上，正用手榴弹驱逐敌人。
       （枪炮声大作。几发炮弹在附近爆炸。）
胡高参  快把窗户关上！关上！
       （钱孝正关上窗户。枪炮仍然打得很急，但声音降低了。）
胡高参  钱参谋长，快给前面打电话，问问怎么搞的！
钱孝正 （打电话）要“猛虎”部。……“猛虎”部吗？我是前沿指挥所，突破了没有？突破了？……呀？……什么？大声一点！大声一点！……（放下话筒）完了！
胡高参  什么？你说什么？
钱孝正  完了！
胡高参  怎么回事？快说！
钱孝正  共军使了诡计，开头不声不响，等突击部队冲到阵地前面，用手榴弹、小包炸药和机关枪把我们打垮！
胡高参  后续部队没有上去？
钱孝正  上去了，被他们一个反冲锋打了下来，伤亡一大半，现在共军正用炮火追击。
胡高参  哎呀呀呀！什么“猛虎”啊！简直是蠢猪！蠢猪！……打电话问问二○三师，看南面突破了没有？
钱孝正 （不愿动）我们突不破，他们更突不破。
胡高参 （自己打电话）喂……要牛师长。……我是胡高参，突破口打开了没有？？……怎么啦？怎么啦？哎呀呀呀！你们怎么搞的！（摔下话筒）饭桶！草包！
钱孝正  怎么样啦？
胡高参  共军火力太猛，根本没有上去。
钱孝正  牛师长那些兵呀！穿上美国军衣，在操场上摆摆队形，倒也好看。一上战场呀，一个个蒙头转向，分不清东西南北，打个屁仗！
       （赵崇武衣冠不整，左手吊着三角巾，从台阶下来，李忠民扶着他。）
钱孝正  副座挂花了？
赵崇武  李副官长，打开窗户，透透气！（疲乏地坐下）
       （李忠民过去开窗。）
胡高参  崇武兄，怎么搞的？
赵崇武  怎么搞的？上去一个营，下来剩不到一个连。
胡高参  应该一鼓作气，继续冲上去！
赵崇武  拿鸡蛋去砸石头？
胡高参  我不相信共军这么硬！
赵崇武  可惜您没有到前面去看看。
胡高参  可惜您没有按我的作战方案打！
赵崇武  正是按照您的方案，所以败得更惨！连我这条老命，也差一点被您的方案断送了！
胡高参  我的方案中最重要的一着，是集中排连军官，组织敢死队，这一点您并没有采纳。
赵崇武  军官们都拿去送死，当兵的叫谁带？
       （连续几声巨响，电灯熄灭。远远一阵枪炮声。）
钱孝正  水电站爆炸了！（点上蜡烛）
胡高参  炸得好！
       （一阵机枪和炮声。电话铃响，李忠民接电话。）
李忠民  哪里啊？……是的！……什么事？……？共军把飞机场占了？……
胡高参  什么？飞机场被占了？（冲过去，抢下话筒）喂喂喂！飞机场不能丢！无论如何不能丢！明白吗？不能丢！……？我是胡高参，我命令你们夺回来！不惜一切代价！夺回来！（放下话筒，软软地坐下）
       （电灯忽亮。）
钱孝正  奇怪！
胡高参  这又是什么把戏？
       （蒋家训光头上扎着绷带，敞着胸从台阶上下来。）
钱孝正  蒋家训！水电站到底炸了没有？
蒋家训 （气喘喘地）炸……炸……没有！
钱孝正  为什么没有炸？
蒋家训  因为……为……为共军占……占……占了。
钱孝正  共军怎么占了？
蒋家训  守卫电站的那个连，叛……叛变了。
钱孝正  刚才什么东西爆炸？
蒋家训  地……地……地雷爆炸。
钱孝正  你们带去的援兵呢？
蒋家训  全完了，我们在电站西面的两山口，中了共军的埋伏，有的被地雷炸死，有的被枪炮打死，有的当了俘虏。
钱孝正  你怎么跑回来的？
蒋家训  我在后面督阵，看见队伍完了，只好开着吉普车跑回来。
钱孝正  混账！你还有脸回来见我！
蒋家训  参座，共军的炮火封锁的风雨不透，我们突不出去了。
胡高参  没有用的东西，留着干什么！
蒋家训 （神经质地）我们完了！全完了！
胡高参  来人啊！拉出去，枪毙！
蒋家训  胡高参，你不能杀我，不能杀我呀！（害怕地跑上台阶）
       （钱孝正从他背后打了一枪。）
蒋家训 （转过身来）我对党国忠诚啊！
       （钱孝正又朝他胸前打了一枪，他惨叫一声倒下。）
钱孝正  卫士！拖出去！
       （进来两个卫士把蒋家训的尸体拖出去。）
胡高参 （向右门）报务员！
       （女报务员答应：“有！”上。）
胡高参  给沈阳“剿总”发个电。（口述，女报务员记下）
“陈司令长官，请速派空军轰炸水电站，胡。”给廖兵团。（口述）“耀湘兄，三次突围均未奏效，我部正组织有生力量，准备继续突围，请火速北上接应，胡。”
钱孝正 （低声地）高参，发一个报，请蒋委座派直升飞机来。
       （胡高参点头。钱孝正向女报务员耳语，女报务员进右门。）
钱孝正  胡高参，天快亮了，您老人家也太累了，回去休息吧。
胡高参  好，好。……崇武兄，别灰心，明天整顿整顿队伍，重新组织一下火力，明晚上另找一个突破口，一定可以突出去！再坚持一天，廖兵团的援兵就到了。
赵崇武 （不置可否）嗯。
钱孝正  副座，您也回去睡一会吧。
赵崇武  你先陪胡高参回去吧。
       （胡高参和钱孝正下。赵崇武叹了口气，沉思。）
李忠民  师长。
       （赵崇武抬了抬眼皮，又低下头。）
李忠民  赵师长，这样打不行啊！
赵崇武  忠民，我累了，你让我休息一会，好好想一想。
李忠民  请到里面躺一躺吧。
       （赵崇武进左边房里。郑汉臣从台阶上下来。）
郑汉臣  和师长谈了没有？
李忠民  他太累了，在里面休息。
郑汉臣  我找他谈去。（要走进去）
李忠民 （拦住他）慢点！他现在心情正坏，容易谈崩了，让他歇息一会儿，想一想再谈。
郑汉臣  我实在憋不住了。
李忠民  沉着点，性急容易误大事。
郑汉臣  师长不同意，咱们团单独干吧！
李忠民  实在争取不过来，只好如此。
郑汉臣  实在争取不过来，咱们用枪逼着他下命令。
李忠民  到不得已的时候，就得这样做。
郑汉臣  这也是为他好啊，现在对不起他，将来他总会明白的。
李忠民  只怕他一时想不通，容易弄成僵局，还可能搞出乱子来。
郑汉臣  水电站是保住了，可是外面为什么没有派人进来呢？
李忠民  白天来不了，晚上这边接连突了三次围，怎么能来得了？
       （肖云从台阶上下来。）
肖  云  同志们！报告一个不幸的消息，刚才周友亮同志告诉我，燕明同志牺牲了！
李忠民  怎么牺牲的？
肖  云  敌人使用了一切阴谋诡计，没有使燕明同志屈服。特务们看他软硬不吃，就在突围以前，将他和几个被俘的同志，一块杀害了！
郑汉臣  他妈的！这些王八蛋要是落在老子手中，非用刺刀一刀刀捅死不解恨！
肖  云  还有一个不幸的消息，范国良同志也牺牲了。
郑汉臣  什么？老范也牺牲了？怎么牺牲的？
肖  云  给蒋家训开车的司机跑回来说，他带着敌人，勇敢地走进我们的伏击圈，踩中地雷牺牲的。
郑汉臣  哎呀！太可惜了！
肖  云  真叫人痛心！
       （他们脱帽肃立，静默片刻。女报务员上。）
女报务员 （给李忠民电报）廖兵团的电报。（下）
李忠民 （念）“胡高参、马军长，我部已被共军包围，请你部火速南下解围！廖耀湘。”
郑汉臣  好极了！
李忠民  想法子给兵团首长发个报，告诉首长起义工作正加速进行，明日黄昏，请首长派部队从十三号防地入城。
肖  云  是！（从口袋中取出一电报给李忠民）刚才从特务电台搞到的。
李忠民 （看电稿）太好了！有了这个东西，争取师长的起义，更有把握了。
郑汉臣  是个什么电报？
李忠民  胡高参发给蒋介石的密电。老郑，你可以和师长谈了，我去请他出来。不过要注意，千万别急躁。
郑汉臣  好的。
李忠民  肖云同志，去把那个女报务员看起来。
       （肖云进右门，李忠民进左门。一会，赵崇武出来，揉着睡眼，打着呵欠。）
郑汉臣  赵师长。
赵崇武  汉臣来了，请坐吧。
郑汉臣  师长……
赵崇武  坐吧，郑团长。
       （郑汉臣仍然站着。）
赵崇武  有事吗？
郑汉臣  嗯。
赵崇武  说吧。
郑汉臣  队伍不行了。
赵崇武 （关心地）队伍怎么样？
郑汉臣  官兵们议论纷纷，都觉得这样打下去是死路一条。
赵崇武  他们都说了些什么话？
郑汉臣  他们说，外无援兵，内无粮草，守在这里，不打死也得饿死。突出去了，不当俘虏，队伍也完了。
赵崇武  你的看法呢？
郑汉臣  我同意他们的意见。
赵崇武  你们想干什么？
郑汉臣  哎呀！师长，不明摆着吗？要活路只有一条：起义！
赵崇武  汉臣，这是一件大事，不能冒冒失失地决定。
郑汉臣  师长，您这一生就吃这个亏，火烧到屁股上了，您还这样犹犹豫豫！
赵崇武  在关键的时候走错一步棋，全局都要失败！
郑汉臣  唉！好吧，师长，我走了。
赵崇武  你想上哪儿去？
郑汉臣  既然师长不能当机立断，我们只好对不起师长，先走一步了。
赵崇武  你不怕我逮捕你？
郑汉臣  我想师长不会这样做的。
赵崇武  如果我真的把你逮捕呢？
郑汉臣  弟兄们不会同意的，想起义的不只我这个团。
赵崇武  想不到我栽培了你们这些年，临到紧要关头，都想离开我。
郑汉臣  不！师长，正因为不愿离开您，不愿看您陷到绝路上，才来跟您商量。师长，您就决定了吧！把全师带起来，跟我们一块起义！
赵崇武  你不要逼我呀！廖兵团的援兵快到了，还有一线希望啊！
郑汉臣  是形势逼人啊！师长，您别做梦了！（给他电报）廖兵团的援兵被八路军包围了！十万八路军很快就会攻城！起义是我们部队唯一的生路！
       （李忠民打开左门出来。）
李忠民  郑团长说得对，没有别的路可走了！
赵崇武  忠民，你……
李忠民 （把手中的电稿递过去）师长，您看。
赵崇武 （接过）这是什么？
李忠民  胡高参发给蒋介石的密电。您看，下面是胡高参的签字。
赵崇武 （念）“……赵崇武心怀不轨，公然抗拒委座手令，想将水电站及工厂留给共军。此人早怀二心，突围至沈后，宜速剪除，以免后患。”……真是岂有此理！
李忠民  师长，为您的前途着想，您也不能犹豫了。
赵崇武  真要把我逼上梁山。
李忠民  不上梁山，没有路了。
赵崇武  你从哪里搞来的？
李忠民  从我后院那个特务电台搞来的。
赵崇武  既然他们千方百计想把我搞掉，我赵崇武也不是个软弱可欺的人，我跟你们一块行动！
郑汉臣  师长，您同意了？
赵崇武  我早就有这个心思，只怕行动不机密，组织得不周到，会误了大事，不得不再三考虑。
李忠民  师长，既然我们决心归向人民，应该争取立一大功，作为参加革命的见面礼。
赵崇武  怎样争取呢？
李忠民  想法子把胡高参、马军长和牛师长扣起来，逼着他们下命令叫军部和二○三师放下武器。
赵崇武  胡高参这只老狐狸，我是不会饶他的。至于马军长和牛师长，平日无冤，素日无仇，这样做不太好。
郑汉臣  师长，您忘了上次撤退，他们怎么搞我们的鬼了？
赵崇武  布置好了，我可以打电话劝劝，让他们自己选择。
李忠民  师长，咱们一宣布起义，就是革命的军队，革命军队对反革命的头子们，不应该照顾情面。当然啦，咱们师一起义，八路军一进城，他们也是无法抵抗，但是为了少死一些人，使城市不受破坏，能够兵不血刃，对师长和咱们部队说，可以将功折罪，对市民和中央军官兵来说，免得生灵涂炭。
赵崇武  好！我同意你们的办法，不过要周密地计划。
李忠民  是的。
赵崇武  起义是我们师生死存亡的问题，在行动以前，大家要同舟共济，严守机密！来，咱们研究一下行动计划。

——暗转

第二场

    （次日黄昏，三六九师前沿指挥所。
    （夕阳从窗外照进地下室。
    （赵崇武站在窗下望着外面。郑汉臣从台阶上下来。）

赵崇武  布置好了没有？
郑汉臣  布置好了。天一黑，炮口就掉转过来。
赵崇武  警戒呢？
郑汉臣  全派好了。（电话铃响，接电话）我是前沿指挥所……嗯，……什么？胡高参……你等一等。
赵崇武  谁的电话？
郑汉臣 （捂住话筒）钱孝正。
赵崇武  什么事？
郑汉臣  他说胡高参要到军指挥所去，请师长按照他的作战计划指挥。
赵崇武 （像是问自己）这是怎么回事？……不行！我来打。（接过话筒）钱参谋长吗？我是赵崇武。请胡高参讲话。……是的，是这样，今晚上的突围太重要了，再突不出去，士气就垮了！还是请高参来帮助解决。……嗯，那么，请您先来一下，再到军部去。时间不早了，请您马上来一趟。……嗯，好好。（放下话筒）
郑汉臣  他来不来？
赵崇武  勉勉强强地说要来，不知为什么变卦，是不是泄漏了机密？
郑汉臣  泄漏机密？……不会的。新闻室那些特务，都有专人看着。
赵崇武  马上布置一下。
郑汉臣  是！（走至台阶）小个子！把人带进来！
       （小个子兵带着三个卫士从台阶上跑下。）
小个子兵  张龙，王有福，到东屋去！陈二楞，跟我来！
       （他们分头进左右门。）
郑汉臣 （从衣袋中取出一封信）张司令给师长的信，联络参谋送来的。
赵崇武 （拆信，念）“……贵师此次起义，为人民立了一大功，弟谨代表东北民主联军欢迎你们。我军已委任李忠民同志（停顿，有些意外）为全权代表，一切有关起义事项，请直接与李忠民代表接洽。弟率部恭候吾兄及贵师出城……”（感叹地自言）想不到共产党对我这样宽待，真使我感激之余，觉得非常惭愧。……郑团长，通知各部队，一切行动，听李副官长指挥。
郑汉臣  是！（打电话）我是郑汉臣，师长命令，各部队的一切行动，听李副官长指挥。
       （一卫士从台阶上下来。）
卫  士  胡高参到。
赵崇武  请。
       （卫士出去。胡高参和钱孝正从台阶上下来。）
胡高参  哎呀呀呀！崇武兄，你也太谦虚了，你自己指挥就是了。
赵崇武  作战计划是您订的，还是您来指挥可靠。
胡高参  不，不，我仅是建议，建议，我不能越俎代庖呀！
赵崇武  今晚上是咱们的生死关头，您是主角，您不来，这场戏就唱不成了。
胡高参  玩笑，玩笑！崇武兄在这紧急的关头，还是个乐天派。
赵崇武  从八路军兵临城下以来，这些日子，确实难过。今晚上出去了，像鸟儿飞出樊笼，为什么不开开心？
胡高参  对，对。崇武兄，刚才我在小车上，看见炮兵在移动炮口……
赵崇武  这是按照您的指示，集中炮火，轰击敌人。
胡高参  这么说全布置好了？
赵崇武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胡高参  您所说的这个东风……
赵崇武  等您来解决问题。
胡高参  什么问题要我解决？
赵崇武 （取出那张电稿给他）就是这个问题。
胡高参 （看了一眼）给委座的电报？
赵崇武  请仔细过目。
胡高参 （细看，故作镇定）阴谋，阴谋，这是个大阴谋。
赵崇武  真是个大阴谋。
胡高参  崇武兄，这是别有居心的人伪造出来的。
赵崇武  是别有居心的人才造得出来。
胡高参  这不是我写的。
赵崇武  电文不是你写的，可有你亲笔签的名。
胡高参  签名……签名也可以仿造呀！
赵崇武  不是老奸巨滑的人，是不会下这个毒手的。
胡高参  好了，崇武兄，大敌当前，还是精诚团结为重，别中了敌人的诡计。
赵崇武  说的比唱的好听！
胡高参  是是非非，总有水落石出的一天。
赵崇武  现在要弄清楚！
胡高参  现在？现在哪有时间？我要告辞了。
赵崇武  你想上哪儿去？
胡高参  我找马军长有要紧事。（向外走）
赵崇武  来由得你，去可由不得你了。（命令地）站住！
胡高参 （恐惧地站住）你……你……你，想干什么？
赵崇武 （捶桌子）我要跟你算账！
       （郑汉臣掏出手枪对着胡高参。小个子兵和四个卫士同时出来，枪口对着胡高参和钱孝正。）
郑汉臣  举起手来！
胡高参  这……这……这是干什么？
郑汉臣  快举起手来！
       （胡高参哆哆嗦嗦地举起手，郑汉臣摘下他的手枪。钱孝正拔出手枪，要向赵崇武开枪。郑汉臣先他发了一枪，钱孝正倒下。卫士们将尸首拖下。）
胡高参  你们要造反？
郑汉臣  对！我们要造反！要反对你们制造内战，反对你们把中国卖给美国人！
胡高参  你要把我怎么样？
郑汉臣  要你老老实实地听指挥，否则，钱孝正是你的下场！
胡高参 （颤动地）我一定老老实实地听……听……听指挥。
郑汉臣  我问你，马军长和牛师长现在在哪里？
胡高参  他们正在军部等我。
郑汉臣  打电话给马军长，叫他和牛师长马上到这里来。
胡高参  是！（要拿话筒）
郑汉臣 （按住）慢点！你怎么说？
胡高参  我说，说，说，叫他们立刻就来。
郑汉臣  不行！你要说，沈阳来了急电，情况有新的变化，蒋委座有重要的指示，请你和牛师长马上到三六九师前沿指挥所来商议军情。
胡高参  是！
郑汉臣  你复诵一遍！
胡高参  是！沈阳来了急电，蒋委座有重要指示，情况有新的变化，请你和牛师长立刻，不，马上……
郑汉臣  什么立刻不马上！
胡高参  我说错了。请马军长和牛师长马上到三六九师前沿指挥所来商议军情。
小个子兵 （端一杯茶给他）喝杯茶，镇静一下。
胡高参  是。（喝茶）
郑汉臣 （摇电话机）要军部马军长。……您是马军长吗？胡高参要跟您讲话。……牛师长在吗？也在，好啊。（捂住话筒，用枪对着胡高参）你要敢耍一点滑头，当心你的脑袋！
胡高参  是！
郑汉臣  要沉住气，慢慢说。
胡高参  是！（接过话筒）你是马军长吗？我是胡高参。沈阳来了急电，情况有新变化，蒋委座有重要指示，请你和牛师长，马上到三六九师前沿指挥所来商议军情。快一点来！……好的。（放下话筒）他说马上就到。
郑汉臣  好，请在沙发上坐吧！
       （胡高参坐下。小个子兵下。电话铃响，郑汉臣接电话。）
郑汉臣  我是郑团长，是的……好。报告师长，八路军的姜部长带着队伍进入十三号防地了。）
赵崇武  好啊！叫他们好好欢迎，不要发生误会。
郑汉臣 （对话筒）师长叫你们好好欢迎，不要发生误会。
       （一卫士从台阶上下来。）
卫  士  马军长和牛师长到。
       （马军长和牛师长从台阶上下来。卫士出去。）
马军长  胡高参，委座有什么重要的指示？
胡高参  你问赵师长好了。
赵崇武  不是蒋介石来什么指示，是东北民主联军派代表来跟你们谈谈。
马军长 （惊慌地）什么呀？
牛师长  中计了！（向台阶冲去）
郑汉臣  不许动！（双手举起双枪对着他们）
       （同时，小个子兵和卫士们冲出来，摘下他们的手枪。一卫士从台阶上下来。）
卫  士  东北民主联军李代表到！
赵崇武  有请！
卫  士  有请！
       （换了东北民主联军军服的李忠民、肖云及四个战士走下台阶。）
李忠民  我代表东北民主联军，来欢迎赵师长率领三六九师全体官兵起义。（和赵崇武握手）赵师长选择了正确而光荣的道路，坚决举起义旗，参加民主联军，受到了人民的热烈欢迎，受到了官兵的拥护！
牛师长  我也宣布起义！
李忠民  你晚了一点了，牛师长。
       （外面一片欢呼声：“欢迎东北民主联军！民主联军是老百姓的救星！打倒卖国贼蒋介石！中国共产党万岁！毛主席万岁！……”董彪从台阶上下来。）
董  彪  报告！东北民主联军进城了！
李忠民  听见了没有？我们的部队来了！城市解放了！人民在欢呼！
       （一阵隆隆的炮声。）
李忠民  我们的大炮响了！你们想要活命，只有一条路，立刻放下武器，无条件向人民投降！
马军长  无条件投降？
李忠民  对！无条件投降，是你们唯一的生路，投降以后，你们的生命财产，可以得到保障。
牛师长  请让我们考虑考虑。
李忠民  没有时间让你们考虑！我代表东北民主联军，正式命令你们，立刻停止抵抗，放下武器投降！
牛师长  要部队停止抵抗，我们总得回去下命令啊！
李忠民  这不是电话机吗？
牛师长  这个……
郑汉臣  什么这个那个！（枪口对着牛师长）你下不下？
牛师长 （恐惧地）下，下，下！
郑汉臣 （枪口对着马军长）你呢？
马军长  我服从东北民主联军的命令。我来打电话，叫部队停止抵抗，立刻放下武器，向人民投降，无条件投降。
       （他们哆哆嗦嗦地走向电话机。同时拿起话机，摇铃。
       （一阵《解放军进行曲》的军乐声。）

——幕落·剧终

一九五九年六月十三日初稿，于沈阳      
一九五九年“八一”建军节改完，于大连  
一九六二年六月一日重改，于沈阳        
一九六二年国庆节再修改，于北京        
一九六三年元旦再修改，于北京          
一九六三年四月十九日再校改，于长春    
一九七八年三月五日再校改，于沈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