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刃文集/第四卷 剧 本

战火纷飞

第一幕
第一场

    (一个月后,关致平家中。
    (简陋的楼下客厅兼诊室。正面靠右墙是连着大门的过道。右前方有个小单扇门。左边靠里是楼梯,梯前有条通厨房的小走廊,左前方有小门。
    (正墙上有块“和平诊所”的横牌。牌下是个玻璃窗,窗外有花木,窗内有个八仙桌和两把太师椅。桌上有个小药箱。右墙上有块“妙手回春”的横匾(横匾上的字从右向左写),上款是:“关致平大夫惠存”,下款是一群小字人名,只看清“敬赠”二字。匾下有茶几和木椅。几上一盆盛开的梅花。左墙上一幅风雪寒梅的水墨画,画两旁一副对联:“平等处世但凭腹内有真理,和气待人唯求身外无是非”。画下小桌上有个香炉。室内有个小圆桌和两只沙发。(说明:景中的牌匾对联均用繁体字)
    (关致平坐在八仙桌旁写词。傅德清拿着一本书从右门出来,坐在沙发上看书。关大娘拿着三柱香从楼上下来。)

关致平 (站起来)华儿她妈,你又烧香了。
关大娘  你忘了今天是什么日子了?
关致平  我怎会忘了?今天是咱们国权被日本鬼子杀死的十四周年。(指画)我这张画不就是国权逝世那天画的吗?一眨眼十四年了!
关大娘 (把香插在香炉里)国权,我的大儿子!我可怜的国权啊!(哭泣)
关致平  别哭啦!当心让素娟听见……
傅德清  别难过了。鬼子败了,冤仇也报了。
关大娘  可我那二儿子、三儿子——国强和国安,至今还没有一点消息。
傅德清  光复半年多了,也该来个信呀!
关致平  有信也收不到啊!当年我们住在长春,国强在铁路上开火车,国安在沈阳学医科。“九一八”事变,一个坐船跑到山东,一个乘火车逃进关里。
关大娘  十四年没有来一个字。
关致平  他们这一走不打紧,日本宪兵三天两头来找麻烦,逼得我不得不弃家逃难,改名换姓,逃到临川来。
关大娘  将管志和改成关致平,民生医院改成和平诊所。
       (王素娟拿着白大衣和关家宝从右门出来。)
关大娘  素娟,今天你还到医院上班呀?
王素娟  呆在家里没事,心里更难受。想起国权……(擦眼泪)
关家宝  妈妈,你又哭了。
王素娟  妈不哭,不哭。(忍不住哭出声来)
关家宝  妈妈!妈妈!你刚才答应我不哭了,哭多了伤身体的!
王素娟 (忍住)妈妈不哭。(对关致平)爹,你不去上班吧?
关致平  我不去。
王素娟  爹,十三号病室那个伤兵,昨晚上又昏迷了。
关致平  哪一个伤兵?
王素娟  前天您开刀的那个王海。
关致平  病情怎样?
王素娟  昨晚上体温突然上升,发高烧到四十度,注射了特灵百尔,体温没有下降。
关致平  为什么不注射盘尼西林?
王素娟  宋院长说这种贵重药品,不能用在小兵身上。
关致平 (愤怒地)真是岂有此理!你先走吧,回头我去看看。
王素娟  嗯哪。(出大门)
       (关大娘坐在沙发上补衣服。)
关致平 (从桌上拿起一篇词)家宝,爷爷刚写了一首《浪淘沙》你念念看。
关家宝 (接念)“浪淘沙”。“阋墙二十载,倭寇东来,主权丧尽实堪哀!富国强民空等待,安儿何在?恨花甲年迈,战端又开,荒郊白骨谁掩埋?万般心事怎安排?一场兵灾!”
       (他念词时,远处传来低沉的炮声。)
关致平  意思明白吗?
关家宝  前半段不大明白。
关致平  这阋墙二十载,就是……(激动的说不下去)请傅爷爷给你讲解。(走过去坐下抽烟)
关家宝  傅爷爷!请您给我讲解。
傅德清 (接看)《诗经》上有两句诗:“兄弟阋于墙,外御其侮”,这“阋墙二十载,倭寇东来。”是说民国成立二十年,自己人打了二十年内战,日本鬼子乘虚而入,占领咱们的东三省。后面这三句都是双关语,你爸爸不是叫国权吗?他被日本人害死,所以你爷爷写“主权丧尽实堪哀”,你二叔国强,三叔国安,至今不知在哪儿?所以你爷爷说“富国强民空等待,安儿何在?”
关致平  国强走倒也罢了,那孩子从小脾气很倔,书不念,十二岁就跟他大舅跑到哈尔滨,在铁路上学开车。
关大娘  都怪你偏心,太喜欢国安了。
关致平  他比国强听话嘛!
关大娘  国安从小讨人喜爱,又听话又乖巧。
傅德清  这后半段……
关家宝  后半段我明白。
傅德清  明白拿去念吧。
关家宝 (接念)“恨花甲年迈,战端又开!荒郊白骨谁掩埋?万般心事怎安排?一场兵灾!”
       (关碧华在楼梯口出现。)
关碧华  家宝,家宝!
关家宝  什么事啊?姑姑。
关碧华  你上来。
关家宝 (请示地)爷爷……
关致平  去吧。
       (关家宝和关碧华上楼。炮声隆隆。)
关大娘  又开炮了!打到哪年哪月呀?官府打仗,老百姓遭殃!
傅德清  外战刚完,内战又起!
关致平  恶性循环,恶性循环呀!
关大娘  又打炮了。都是自己人,为啥要打仗?
关致平  还不是为着争天下。
傅德清  都怪共产党不服从命令!
关大娘  你怎么知道的?
傅德清  电台放送,报上登的,都这样说。市党部葛书记长也这样说。
关致平  共产党的电台,说的是另一回事。
关大娘  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就咱老百姓没理,活该受罪!
傅德清  葛书记长说,中国要统一,只能有一个政府,一个主义,一个领袖,一支军队。
关致平  共产党要求成立联合政府,不取消自己的军队。
傅德清  一国之内,只能有一个君主。既然蒋介石坐了朝廷,共产党就该听命令。
关大娘  德清呀!现今是民国了,你还是朝廷、君主,忘不了大清皇帝。
傅德清  自从宣统退位,我们旗人一天不如一天!这些年,要不是您多照顾,我们父女俩,恐怕早流落街头了。
关致平  可不能这样说。那年我们一家人,从长春逃到临川来,多亏萍水相逢,遇到你这个好心人,帮我租下这幢房子,我们才有个落脚之地。
关大娘  致平不愿孩子念日本书,碧华和家宝念书识字,弹琴吹箫,哪样不是您教的呀?
傅德清  惭愧,惭愧!
       (炮声停止,楼上响起一阵洞箫琵琶声,傅玉香唱着《阳关三叠》:“渭城朝雨?徘岢荆?客舍青青柳色新,劝君更尽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突然啪的一声,弦断歌停。)
傅德清 弦断了。
       (傅玉香眼泪汪汪地跑下楼。关家宝和关碧华拿着洞箫和琵琶跟着下来。)
傅玉香  爹!
傅德清  怎么啦?孩子。
傅玉香  弦断了。
傅德清  音定高了。
傅玉香  爹!咱们别高攀了!不要把我嫁出去!
傅德清  傻孩子,你都二十三岁了,哪能一辈子不出阁呀?
傅玉香  我愿意跟爹过一辈子。
傅德清  别说傻话了,孩子。
傅玉香  爹,我怕!怕……
傅德清  别怕,孩子,女孩子总要出阁的。爹这些年为你的婚事,操了多少心啊!高不成低不就,好容易碰到这门好亲事。
傅玉香  爹!
傅德清  孩子,相信爹的眼力吧!去洗洗脸,呆会葛书记长要送聘礼来,别让人家笑话。
傅玉香 (着急)爹!(哭的更伤心。)
傅德清  去吧,孩子。
       (傅玉香无奈地哭着进右门。)
傅德清  碧华,劝劝玉香去。
关碧华  嗯哪。(进右门)
       (关家宝跟进去。)
关致平  德清啊!咱老哥俩相处十几年了,有话不能搁在心里。我看这门亲事不合适啊!
傅德清  怎么不合适?
关致平  照我看,找个本地人,只要两厢情愿,百年偕老就行了。
傅德清  安司令官也是咱们东北人,听说老家在长春。
关致平  还是门当户对的好。
傅德清  这不是咱想高攀,是安司令官低就,又是葛书记长保的媒。
关大娘  这位安司令官多大啦?
傅德清  三十六岁了。
关大娘  比玉香大十三岁。
傅德清  古人三十而娶,二十而嫁,十三岁不算大。
关致平  他那么大的年纪,能没有家眷?
傅德清  葛书记长再三保证,说他没有结过婚。
关大娘  我说德清呀!那个姓安的底细,咱们心里没有数,干嘛匆匆忙忙答应他?
傅德清  安司令的为人,城里的人都很称赞。那天玉香上街,遇到兵痞流氓,多亏安司令官把她救了,还派吉普车送玉香回家。
关大娘  眼下兵荒马乱的,这门亲事看看再说吧!
傅德清  正因为兵荒马乱的,早办了早免去一桩心事。
关大娘  我看周铁柱和玉香倒是一对,从小一块念书,年纪相当,铁柱人品也好,就是家里穷一些。
傅德清  周铁柱人是不错,可他在铁路上当电工,每月挣的那点钱,养活一个长年害病的母亲,已经够呛了。再说,玉香打四岁就没有妈,跟我吃了不少苦,也该有个出头的日子啊!
       (关大娘从走廊下。邱爱民拿着礼簿从大门进来。)
邱爱民  关大夫,老傅头,你们好啊。
关致平  邱警尉来了。
邱爱民  别再称呼我警尉了。我现在是大中华民国临川市警察局的巡官。
关致平  真想不到,您又高升了。
邱爱民  不瞒你们说,早先给日本人办事,完全是迫不得已。光复以后,我姨夫从关里回来,跟市党部一说,葛书记长知道我邱爱民名副其实,一向爱民如子,派我在警察局当一名巡官,并且追认我为地下的国民党员。
关致平 (忍住笑)恭喜,恭喜,不知道邱警尉……不不,邱巡官到寒舍有何贵干?
邱爱民  无事不登三宝殿。本城司令官结婚大喜,各界士绅名流为了颂扬司令官的德政,公议捐款送礼,给司令官贺喜。关大夫,你认捐多少?老傅头,你也掏掏腰包?
傅德清  我没钱。
邱爱民  我知道你是个穷光蛋。关大夫,您捐多少?像您这样有名望的人,少了不好看,捐一百吧。
关致平  我哪有这许多钱?
邱爱民  写上八十!
关致平  我捐十块。
邱爱民  十块太少了,有失身分,捐五十吧?
关致平  我只能捐十块。
傅德清  致平,你一个大子儿也别捐!
邱爱民  嗬!老傅头,你自己一毛不拔,还阻挡别人捐款,你是诚心给我邱爱民难看,还是故意和安司令官作对!
傅德清  我说不捐就不捐。
邱爱民  你吃了老虎心豹子胆?不怕蹲“笆篱子”(监牢)?
       (傅玉香、关碧华和关家宝出来。)
傅德清  别拿过去那一套压人!现在不是满洲国了!
傅玉香  爹!你少说两句。
邱爱民  好呀!老傅头!你想造反呀?我送你个思想犯,押你上“矫正院”!(想到说错)不!我戡你的乱!走!上警察局!
       (外面汽车声。)
关致平  算了吧,邱警尉。
邱爱民  我告诉你了,我是警察局的巡官。
关致平  邱巡官,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邱爱民  不行!今天整不了你傅德清,我是个王八蛋!(掏出手枪)走!
       (葛政廉拿着手杖从大门进来。)
葛政廉  干什么啊?
邱爱民  报告葛书记长!这老傅头……
葛政廉 (打断地)放肆!傅老先生是安司令官的岳父大人!
邱爱民 (恐惧地)呀!?……我该死,该死!
葛政廉  你来干什么?
邱爱民  回书记长的话,为安司令官结婚大喜,来向各界募捐。
葛政廉  谁叫你出来募捐?
邱爱民  是市党部的指示。
葛政廉  胡说!市党部的一切指示,都经我亲自过目,根本没有这回事!
邱爱民 (不敢分辩)是是是。
葛政廉  平日我是怎样教训你们的?现在是中华民国,实行的是三民主义,政府官员是国民的公仆,怎么可以随便动枪抓人啊?
邱爱民  是我的过错。
葛政廉  蒋委员长常说,要复兴民族,必须实行新生活,提倡礼义廉耻。政府官员,最注重的是个“廉”字,所以兄弟的名字就取“政廉”二字。应该廉洁奉公,怎么可以随便向各界募捐?
邱爱民  是是!
葛政廉  还呆在这里做什么?
邱爱民  是!敬礼!(转身走到门口)
葛政廉  回来!
邱爱民  葛书记长还有什么吩咐?
葛政廉  向傅老先生道歉!
邱爱民  是!……傅老先生,是我有眼无珠,不识泰山大人,饶恕我一次吧!我该死,该死!我是王八蛋!十足的王八蛋!
葛政廉  还不快滚!
邱爱民  是!(敬礼,下)
葛政廉  傅老先生,兄弟迟到一步,让您和小姐受惊了。
傅德清  这个满洲国的警尉,日本人的走狗,怎么摇身一变,变成中华民国的巡官?
葛政廉  国军初到,地方情况不熟,不得不用些旧人员,想不到本性难移啊!
关致平  朽木难雕啊。
傅德清  癞狗扶不上墙!留用这些民族败类,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关致平  老百姓看到他们,就像看到瘟疫一样。
葛政廉  本党信奉三民主义,民权主义是中心,国民有权,政府有能,如果政府无能,国民有权罢免。本党素来尊重民意。二位老先生不喜欢,我回去把他撤换。
傅德清  请坐吧,葛书记长。
葛政廉  先别忙,(向门外)来人啊!
       (门外答了一声,“有!”进来一个提着皮箱的士兵。)
葛政廉  把聘礼拿过来。
士  兵  是!(把皮箱放在桌上,敬礼,下)
葛政廉 (取出一张红帖)礼单。安司令官说,戡乱时期,一切从简,请傅老先生和傅小姐多多包涵。
傅德清 (接着)玉香,把箱子拿进屋去。
       (傅玉香不动。)
傅德清  碧华,你帮帮忙。
       (关碧华和关家宝把箱子抬进右门,傅玉香下。)
葛政廉  傅老先生,安司令官请你到大和旅馆去一趟。关于婚期,他想和老先生商量商量,外面汽车等着,请上车吧。
傅德清  请吧。
       (葛政廉和傅德清下。陈辉球背着日本军用背囊进来。)
陈辉球  关大夫在家吗?
关致平  什么事?
陈辉球  您就是关大夫吗!刚收到一批西药,您要吗?
关致平 (有所动)西药?
陈辉球 (打开背囊)您瞧!纽示母霜,卡路秀木,阿库气洲路,阿斯匹灵,大学眼药,仁丹……还有两针德国的六○六。
关致平  有没有盘尼西林?
陈辉球  有倒有两支,不过价钱太大了。(从内衣袋里拿出两个小瓶)
关致平  我看看。(接看)要多少钱?
陈辉球 (笼起袖子,要和关致平在袖中捏手)这个数。
关致平 (缩手)我不懂这一套。
陈辉球  那好,打开天窗说亮话,用不着漫天要价,就地还钱,一百块钱一支。
关致平  怎么这样贵?
陈辉球  还贵呀?这种贵重药,是美国造的,市面上根本买不到,别人卖两百块一支,我打了对折。
关致平  太贵了,买不起。(舍不得还他)
陈辉球  好!再给打个八折,你都留下,一百六,照本卖!
关致平 (终于还他)没有钱买。
陈辉球  有贵重的东西顶也成。
关致平  我家里没有值钱的东西,就身上这件狐皮袍子,(脱下)你看行不行?
陈辉球 (接着,吹毛)秋天的皮子,不值钱,挺多值一百。你再贴五十块吧。
关致平  我家里只有十块钱了。(拿钱给他)
陈辉球 (接钱)太少了,再给二十吧。
关致平  实在没钱了,不要就算了。
陈辉球  好好,头一次买卖,赔了本,图个交情。(把两支药给他,收拾背囊)关大夫,往后您需要什么药,只管吩咐,有什么不用的东西,卖给我也行。我叫陈辉球,耳东陈,光辉的辉,皮球的球,外号陈转转,住在河西皮库町,过了桥一打听,没有不知道的。好,再见!(下)
       (关家宝上。)
关致平  家宝,上楼把爷爷的夹大衣拿下来。
关家宝  嗯哪。(上楼)
       (关家宝拿夹大衣下楼,关大娘从厨房出来。)
关大娘  老头子,你的皮袍吧?
关致平  跟卖破烂的换了两支盘尼西林。
关大娘  你疯了!天这么冷,不怕冻死?
关致平  不还有件破大衣吗?(接过穿上)开春了,冻不着。
关大娘  冬天你穿什么?
关致平  冬天再说,现在救人要紧,我到医院去了。(出大门)
关大娘  真拿他没有法子。(进走廊)
       (周铁柱从大门进来。关碧华出来。)
关家宝  周叔叔!
关碧华  铁柱来了!
周铁柱  我告诉你们一个好消息,你二哥有下落了。
关碧华  国强哥有下落了?你听谁说的?
周铁柱  听董志刚说的。
关碧华  哪个董志刚?
周铁柱  我们机车厂的工人,从前和你二哥在哈尔滨一块开火车,他是暗八路。(发觉说漏了)可得保守秘密!家宝,不能乱说!
关家宝  知道。
周铁柱  董志刚昨天从南面回来,他说看见国强骑在大洋马上,正往前线开拔。他想上前相认,人多挤不过去,他喊了两声:“管国强!管国强!”看到你二哥回了回头,又转过去,大概是看热闹的人多吵杂,听不真,洋马走的又快。
关碧华  太可惜了!
周铁柱  后来他打听别人,人家告诉他,那是郭支队长。大概你二哥也改名换姓了。
关家宝  我告诉奶奶去!(从走廊跑下)
周铁柱  碧华,楼上哪盏电灯坏了?(欲上楼)
关碧华  等一等,玉香姐有话跟你说。
周铁柱 (生气地)我没有空儿!
关碧华  铁柱,这不能怪玉香姐。
周铁柱  怪我穷!
关碧华  玉香姐始终不愿意。
周铁柱  哼!聘礼都收了。
关碧华  是傅大爷一手包办的。
周铁柱  她不是三岁小孩。
关碧华  玉香姐的性情你不是不知道,她太善良,也太软弱,她怕伤傅大爷的心。
周铁柱  她愿做封建的牺牲品,别人管的着吗?
关碧华  可别这样说!她正要找你想想主意,你坐一坐,我叫她出来。
周铁柱  快一点,我还有好多活要干。
关碧华  她的心都碎了,可别再伤她的心。
       (关碧华进右门,一会和傅玉香出来。)
关碧华  你们谈吧,我到外面看着。(出去)
       (静默片刻。)
周铁柱  有话快说吧!我还要干活呢。
傅玉香  原谅我吧!铁柱,我实在不愿意啊。
周铁柱  你不愿意,别人能强迫你吗?
傅玉香  可是我爹他……
周铁柱  你爹把你当摇钱树!
傅玉香  我爹这些年坐吃山空,觉得寄人篱下,心里不好受。
周铁柱  你甘心当牺牲品?
傅玉香  铁柱,咱们一块上的小学,认识十几年了,你还不知道我的心?
周铁柱  你太软弱了。
傅玉香  铁柱,你带我走吧!
周铁柱  带你走?……不行!没有司令部的条子,谁也出不了城。
傅玉香  要不,把我藏起来吧。
周铁柱  藏到哪里?姓安的能干休吗?他一句话,全城都会翻遍!
傅玉香 (难过地)你忍心看着我下火坑?
周铁柱  你坚强一点,坚决不答应,他能把你抢走?
傅玉香  可是我爹已经把聘礼收了。
周铁柱  只要你不愿意,把婚期拖延了,我再找董志刚想想法子。
傅玉香  走,马上找董志刚去!
周铁柱  好的。
       (两人走到门口。汽车声。关碧华匆匆进来。)
关碧华  傅大爷回来了。
傅玉香 (眼泪汪汪地)铁柱……(跑进屋)
关碧华  铁柱,你上楼吧!
       (周铁柱上楼。安定国穿着便大衣和葛政廉、傅德清进来后,脱下军帽,又脱大衣。)
傅德清 (接过,挂在衣架上)别脱大衣,屋里冷。快请坐吧!(向关碧华)碧华,倒茶。
       (安定国将脱下的大衣披在肩上)
葛政廉  不用招待啦。先把婚期提前的事,和傅小姐合计合计。
傅德清  好的,好的。(进右门)
       (碧华给倒了两杯茶,上楼。)
安定国 (环视)“妙手回春”,“关致平大夫惠存”。这位大夫姓关。
葛政廉  听说司令官原来也姓关。
安定国  不,我姓管,管仲的管。
葛政廉  不知司令官为什么改名换姓?
安定国  “九一八”事变以前,我在沈阳学医。我父亲是个医生,他一心要我承继父业。事变后逃进关内,深深感到要医治的不是少数病人,而是千疮百孔的祖国。于是我弃医从军。报名的时候,我想大丈夫要有安邦定国的大志,才能救国救民,所以把“管国安”改成“安定国”。
葛政廉  司令官胸怀大志,年轻有为,果然鹏程万里,奋翼高飞,真是可钦可佩!
安定国 (看画)风雪寒梅图。画的不错,线条很帅。(沉思地看着)
葛政廉  安司令官喜欢这张画。
安定国  记得小时候,我家里也有这么一张画。(念对联)“平等处世但凭腹内有真理,和气待人唯求身外无是非。”看来这位关大夫肚子里的真理是“和平”二字。
葛政廉  老百姓害怕战争。
安定国  是啊。
葛政廉  不消灭共产党,不会有和平。
安定国  不容易。
葛政廉  蒋委员长不是说过,三个月消灭东北共军,一年内统一中国。
安定国  不能轻敌。要消灭共产党,一定要争取民心,不让老百姓跟共产党跑!这一点我们做的太差了!东北沦陷十四年,“人心思汉”,老百姓对共产党没有什么认识,我们正该利用这点争取民心。可是你们来接收这个城,收编一些土匪、伪军,搞的满城风雨,乌烟瘴气!
葛政廉  当时国军正在北宁线上作战,分不出兵力来。
安定国  我来了以后,到处给你们擦屁股,你们却给我添麻烦,我要结婚,你们派人到处募捐,败坏我的名誉。
葛政廉  我是想安司令官初到,手头一定不宽裕,市民们爱戴司令官,送点贺礼,也是名正言顺。
安定国  别再胡搞了。
葛政廉  安司令官不喜欢,我叫他们停止。
安定国  就说是我的命令。至于各界士绅名流,自愿凑个热闹,随他们的便好了。
葛政廉  好的。
安定国  不要因小失大,光瞧着芝麻,丢了西瓜。城里的敌伪资财多的很!
葛政廉  是的。
安定国  那几家工厂和银行,都接收完了?
葛政廉  都清算好了,现款和金条准备送到司令部去。
安定国  交给我的副官好了。(看表)怎么还不出来?
葛政廉  我进去看看。(他在右门口咳嗽一声,进去)
       (陈辉球拿着公事包,换了杂色的呢子军服,戴着上尉衔的肩章进来。后面跟着瘸子兵,穿着伪满国兵军服,拿着步枪的枪口上,插着一面白旗,上写着“建军”二字。)
瘸子兵  嗬!你这个戴黑眼镜的,怎么不懂礼貌!看见官长进来,跷着二郎腿不动窝!
安定国  你们是干什么的?
瘸子兵  你脱下眼镜看看,这白旗上不是两个大黑字吗?
安定国 (既生气又新奇)建军!
瘸子兵  哎!就是建设国军的意思。现今是军人的天下,当兵最吃香!炮弹一响,黄金万两!要想升官发财,加入国军吧!看你年纪不大,前途可不小啊!
陈辉球 (观察过安定国,把瘸子兵往后拉)站开!(坐在另一沙发上)看您老弟天庭饱满,气宇不凡,虽然眼睛有些毛病,肚里一定有点墨水。
安定国  你是个算命的?
陈辉球  不不不!我是补充营第一连上尉连长,名叫陈辉球。
安定国  你从前当过相士?
陈辉球  以前没有当过相士,现在倒天天相人,不管是谁,只要经过我这双眼睛,有多大分量,值什么价钱,不差分毫。
安定国  你是个人贩子?
陈辉球  说是兵贩子到恰当一些,为了壮大国军,我已经招兵五十口子了,再差五十,就够成立新兵连,拿到正式的委任状了。我看您老弟有些分量,当兵是大材小用。
安定国  你看我能当个什么?
陈辉球  起码可以当个少尉排长。
安定国  噢!这么容易呀?
陈辉球  当然得有条件哪!第一,你得招收三十名新兵,第二你得买副军衔。
安定国  军衔也可以买卖?
陈辉球  如今的世道,有钱什么都可以买到。(打开公事包,取出六副缀着军衔的肩章)你看,从少尉到上校,应有尽有。少尉二百元,中尉三百,上尉五百,少校一千,中校两千,上校三千。你只要花上二百块钱,就可以买个少尉排长。(取出一张委任状)先发你一张临时委任状,你要能招到五十口子,我还可以提拔你当我的副连长。怎么?这个买卖不错吧?一本万利!说实话,我卖的比别人便宜,您老弟要吗?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安定国 (甩掉裹在身上的便大衣)你看我是什么人?
陈辉球 (站起来打量着)嗬!真瞧不出,比我本事还大,你这个少将花多少钱买来的?
       (安定国伸出右手。)
陈辉球  五千?
安定国 (使劲打他一个耳光)你这个混球!坏蛋!
瘸子兵 (举起枪)咦!你好大胆!不要命了!
陈辉球  你怎么打人?
安定国  我还要枪毙你!
陈辉球 (胆怯后退)你敢?你敢?(甄副官从大门急上。)
甄副官  报告司令官!沈阳杜司令长官来的急电。
       (陈辉球乘机拉着瘸子兵溜出去。葛政廉从右门出来。)
安定国  念!
甄副官 (念电文)奉蒋委座手谕,限令东北国军于十天内扫清中长线,进入临川城。现我各路大军即日向北攻击前进。据确报,东北共军主力,云集临川以南,准备与我军决战。为巩固其后背安全,决定占领临川。为此,着你部火速沿城布防,加强工事,以牵制共军,威胁其后背安全,并相机出击!切切此令!
安定国  甄副官!立刻通知各部队,加强环城工事,实行通宵戒严!严加防守,不得有误!
甄副官  是!(敬礼,下)
安定国  婚期谈好了?
葛政廉  傅小姐说,什么也没有准备好,不同意后天结婚。情况这样急,晚几天举行吧?
安定国  不!为了要安定人心,不但要提前,而且要搞得热闹一些。
葛政廉  可是傅小姐不同意。
安定国  不同意也得同意!我要让全城的老百姓知道,安司令官有信心保护他们,一定要把共军歼灭在临川城下!

——幕落

第二场

    (过了一个星期,关致平家中。
    (黄昏。稀疏的枪声逐渐沉寂。
    (幕启时关家宝吹着洞箫,关碧华弹着琵琶,唱着《浪淘沙》的后一段。)

关碧华 (唱)恨花甲年迈,战端又开。荒郊白骨谁掩埋?万般心事怎安排?一场兵灾!
       (激烈的炮响打断她的歌声。关大娘从走廊出来。)
关大娘  唉!黄连树下唱小曲,苦中作乐!这是啥时候,你们还唱啦?
关家宝  天天打仗,不唱做什么?玉香姑走了,又没有人跟我下棋。
关碧华  玉香姐一走,我心里就像丢了什么似的。
关家宝  玉香姑含着眼泪去结婚的。
关大娘  别说了,天快黑了,吃晚饭去吧。
关家宝  等爷爷和妈妈回来再吃。
关大娘  听说医院里添了很多伤兵,他们不知啥时候下班,你们先吃去吧。
       (关碧华和关家宝从走廊下。敲门声。关大娘去开门。关致平和王素娟进来,他们都穿着白大衣。)
关大娘  今天这样早下班了?
关致平  今天下来的伤兵不多。(脱大衣)
关大娘  下班了,怎么还穿着白大衣?
王素娟  街上到处抓人修工事。早晨走到河边,差点被当兵的抓去,幸亏遇上一个军医官,他叫我们上下班穿着白大衣。(脱白大衣)
关大娘  我说致平啊,打明日起,你们别上班去了。
关致平  为什么?
关大娘  你讨厌打仗,干嘛还天天去给伤员开刀治病?
关致平  我是外科大夫,不能见死不救啊!
关大娘  你替国军治伤兵,要是城守不住,八路打进来了,送你们个政治犯,吃得消吗?
王素娟  上次周铁柱不是说过吗?有人看到他二叔国强在八路军。
关大娘  铁柱也是听别人说的,知道是真是假?
关致平  看来是真的。
关大娘  那敢情好。从那天听铁柱说,我天天做梦,梦见国强骑着大洋马。人家说做梦一场空,就怕是假的。
关致平  国强当年跑到山东,听说是去拉队伍打鬼子,后来编成八路军。
关大娘  那你更不应该帮助中央军。
关致平  我帮的是伤兵,是病人。我不能看着他们痛苦,看着他们死亡。
王素娟  爹,王海救活了。
关致平  噢!
王素娟  当他知道爹卖了皮袍买了盘尼西林,把他从死里救活了,感动的掉下眼泪,说您是他的再生父母,再三嘱咐我向您道谢。
关致平  他是怎么知道的?
王素娟  我对他说的。
关致平  素娟,古话说:“善欲人见,不是真善”。我不忍看着他活活死掉,并不图什么别的,往后不说也罢。
       (关碧华从走廊过来。)
关碧华  爸爸,饭菜好了。大嫂!吃饭啦!
       (王素娟和关致平进走廊。天黑了,窗外升起三颗信号弹,跟着炮声大响,傅玉香提着小皮箱进来。以后枪炮声一直不断。)
关碧华  玉香姐!
傅玉香  华妹,快关上门。
关碧华 (关上门)外面怎样啦?
傅玉香  有人在河边给共军放信号枪,共军正朝城里开炮!(放下皮箱)
关碧华  你怎么回来了?
傅玉香  定国说司令部目标大,叫我回来躲躲。
关碧华  玉香姐,你走了这几天,我们都很想念你。
傅玉香  我也想你们啊!去了五天,像过了五年。
关碧华  安司令官待你好吗?
傅玉香  怎么说呢?他每天忙着指挥打仗,有时候回家,皱着眉头往床上一躺,有时候也说说笑笑,问长问短的。
关碧华  待你好就好了。
傅玉香  华妹,可是我心里想的是……
关碧华  想铁柱?
傅玉香  唉,我对不起他!
       (一阵紧急的敲窗声。)
关碧华  谁呀?
周铁柱 (在窗外)是我!碧华,快开开窗?
       (关碧华开窗。周铁柱进来,关碧华关窗。)
傅玉香  铁柱,你怎么大门不走,跳墙进来了。
周铁柱  你也在这里。
关碧华  怎么回事?铁柱。
周铁柱  便衣特务在追我。
傅玉香  刚才是你放的信号?
       (一阵紧急的敲门声。)
周铁柱  特务们来了!
关碧华  快上楼。
       (周铁柱欲上楼。)
傅玉香  快到我屋里!(周铁柱犹豫,敲门声更急。)
傅玉香  快点,铁柱!
       (周铁柱进右门,傅玉香拿着皮箱随后进去。)
关碧华  谁呀?
邱爱民 (门外声)是我呀,快开门。
       (关碧华开门,邱爱民和便衣特务,持枪进来。关致平、关大娘、王素娟和关家宝从走廊进来。)
关致平  邱警尉……不,邱巡官来了。
邱爱民  关大夫,我告诉你,我现在不是警察局的巡官了,是司令部的谍报队长了。
关致平  又高升了,恭喜恭喜。
邱爱民  小意思,小意思。
关致平  不知邱队长到寒舍有何贵干?
邱爱民  无事不登三宝殿,搜查奸细。
关致平  什么奸细?
邱爱民  有个共产党的奸细,在河边给共军放信号,共军把我们指挥部的工事打塌了!这个奸细跑到你家里来。
关致平  我怎么没有见到?
邱爱民  恐怕是躲在什么地方。(向特务)搜!
       (特务正欲进右门,傅玉香出来。)
傅玉香  做什么?
特  务  搜查!
邱爱民  安太太也在这里。
傅玉香  你又来做什么?
关碧华  邱队长说咱们家里,藏着共产党。
傅玉香  你有脑子没有?我们家还能藏共产党?
邱爱民  是是!不过……
傅玉香  不过什么?要不要我打电话告诉安司令官。
邱爱民  不不不!对不起!安太太,惊动您了!
       (一阵激烈的机步枪声,一个便衣气喘喘跑上。)
便  衣  报告邱队长!共军打进城了!
邱爱民  什么?共军进城了!快跑!
       (邱爱民和两个便衣特务慌张逃走。)
关家宝  八路军打进来了!
关致平  快关门。
       (关碧华关上大门。)
关致平  都到屋里去!
       (王素娟和关家宝进左门,关碧华和关大娘上楼。机关枪和手榴弹声大响,周铁柱从右门出来。)
周铁柱  关大叔!
关致平  铁柱,你?……咳!你们这不是胡闹吗?叫人家知道像什么话?
傅玉香 (羞急地)关大叔!
关致平  玉香,本来你们俩相爱,我也赞成,既然嫁了,不该脚踩两只船。
傅玉香  关大叔,是这样的……
关致平  无论如何,你夜间在闺女房中,怎能避免瓜李之嫌呢?
周铁柱  不瞒关大叔,刚才他们要抓的就是我。
关致平  你?你是共产党?
周铁柱  我还不够条件。
关致平  共产党来了,不见得会比他们强!
周铁柱  共产党八路军已经打进城了,是好是歹,您很快就会明白的。我得走了。
关致平  当心一点,铁柱!
周铁柱  好的。(向傅玉香)玉香,谢谢。
       (他刚到大门口,一阵紧急敲门声。)
关致平  铁柱,你从厨房后门出去。
傅玉香  你跟我来。
       (周铁柱随傅玉香从走廊下,敲门声。)
关致平  谁啊?
傅德清 (门外声)是我。
       (关致平开门。傅德清和安定国进来,安定国换了便衣,戴着白色眼镜。)
安定国  玉香回来了吗?
关致平  回来了。
       (傅玉香从走廊出来。)
安定国  快走吧!玉香,共军把城里的重要据点都占了。
傅玉香  你指挥的兵呢?
安定国  投降的投降,逃跑的逃跑,全完了!走吧!
傅玉香  逃到哪里去?
安定国  混出城再说。
关致平 (注视地)您就是安司令官?
傅德清  我忘了给你们介绍,这位就是关致平大夫,这是我女婿。
安定国  关大夫,好面熟啊!(和他握手)噢!那天婚礼宴会上见过一面。
关致平  那天我正忙着给伤兵动手术,没有参加您的婚礼。
安定国 (细端详)您老家在这里?
关致平  不,我们从长春搬来的。
安定国  您原来不姓关吧?
关致平  您也不姓安吧?
安定国  您是管志和大夫?
关致平  你是国安?
安定国  爸爸!
关致平  孩子!真想不到啊?
安定国  真想不到在这种时候见面!
傅德清  真想不到咱们原来是亲家。
       (关碧华扶着关大娘下楼。王素娟和关家宝出左门。)
安定国  妈妈呢?
关大娘 (扑上去)国安!我的小儿子,你到底回来了!(擦眼泪)
安定国  妈妈!
关大娘  孩子,妈想你想的好苦啊!
       (近处一阵激烈的枪声。)
安定国  爸爸,妈妈,相见的太不是时候了!我得马上离开这里!
关大娘  妈不让你走!
安定国  妈妈,共军把城占了,我是这个城防司令官,落在他们手里,就完了!
       (枪声越响越近。)
关致平  要走快走!从桥洞里过河,走小路。
安定国  玉香,箱子呢?
傅玉香  在房里。
傅德清  我拿去。(进右门)
关致平 (取下白大衣)穿上吧,孩子,遇上八路军,就说是医院的大夫。
       (安定国和傅玉香穿上白大衣,德清提着小皮箱出来。)
傅玉香 (接过皮箱)爹,您多保重!(向大家)再见吧!
       (关致平打开门,张大勇端着冲锋枪和两个端着刺刀的战士进来。)
张大勇 不许动!举起手来!
       (安定国举起手,张大勇从他身上搜出手枪。郭强、高峰、小马和警卫员进来。)
张大勇  报告首长,从这个穿白衣服的身上搜出的手枪。
郭  强 (接看)如果没有认错的话,您是安定国将军?(见他不语)安将军,一个多月不见了,怎么改行当起大夫了?(把手枪交给小马)
安定国  既然落在你们手中,要杀,要毙!请便吧!
郭  强  不!我军一向宽待俘虏。不过很可惜,您决心要打内战,与人民为敌!否则,咱们这次见面,会是愉快的。
安定国  请您别太高兴,强大的国军正向临川进军,不出十天,这个城还是我们的!
郭  强  哈哈哈……好嘛!骑毛驴看唱本——走着瞧吧。
       (周铁柱从大门进来。)
周铁柱  郭支队长,这位就是关大夫。
郭  强  爸爸!还认得您的儿子吗?
关致平 (激动地)国强!……你一进门,我想就是你,可是不敢认。
关大娘  国强!我的好孩子,你也回来了!(扑在他身上,擦眼泪)
郭  强  妈妈!妈妈!应该高兴。
关大娘  妈高兴,高兴。
郭  强  妈妈,你的头发都白了。
关大娘  十四年了!
关致平  这十四年过的可不容易啊。
关大娘  十四年!有多少个月?多少天啊?妈妈日夜都在想念着你们。(又哭泣)
郭  强  这不是回来了,别哭了,妈妈。(向王素娟)您是大嫂吧?
王素娟  二弟,您好啊。(向关家宝)家宝,快问二叔好!
关家宝  二叔您好!
郭  强 (向王素娟)他是……
王素娟  他是您的侄子,家宝。
郭  强  唔,记起来了,那年我走的时候,他刚满周岁,(环视)怎么,我的小妹妹呢?
关碧华  在这里啦。
郭  强  嘿!你长成个大姑娘了!就差三弟国安了。
关大娘 (指安定国)那不是吗?你们冤家对头!
郭  强 (惊)唔……(沉默。缓缓伸出手去)三弟……
安定国 (勉强握手)居然有这样的巧事。
郭  强  是太巧了!怪不得上次见面,那么面熟。不管怎么说,咱们兄弟久别团圆,还是值得高兴。
高  峰  老郭,恭喜你们一家团圆。
关大娘  这是什么样的团圆?不是一场梦吧?
郭  强  妈,你看这么许多人,怎么是梦呢?
关大娘  孩子,你三弟国安……
郭  强  放心吧,妈妈。
关大娘  你们不会杀他?
郭  强  不会的。
高  峰  大娘您放心,我保证。
关大娘  您是……
郭  强  他是我们支队的高政委。
高  峰  我叫高峰。
关大娘  高政委,你们放他吧?
高  峰  暂时还不能放。
郭  强  好了,时间不早了,大家都休息吧!战斗刚结束,我们还有许多事情,改日再来看你们。(向安定国)国安,把白大衣脱了吧!(指傅玉香问高峰)高政委,她留下吧?
高  峰  好的。
       (安定国脱下白大衣。)
郭  强  张大勇,带走!
       (张大勇和战士们喊着:“走!”)

——幕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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