剧战火纷飞2

白刃文集/第四卷剧本

战火纷飞

第二幕
第三场

    （三天后，郭强的办公室。
    （正面靠左墙有个双扇的玻璃门，墙下通走廊。右墙有个小门。室内有个写字台，一把转椅，一套沙发，几把椅子。还有电话机、茶具和烟具等物。
    （正墙上蒋介石的画相还未搬下，不过已被人画上眼镜，秃头上长了三根毛，八字胡子少一撇。两旁“礼义廉耻”四个大字，已丢了个“耻”字。
    （隐约可以听见断续的炮声，时紧时松。
    （小马正在打扫房间，关碧华和关家宝唱着：《解放区的天》，蹦跳地跑进来。）

关碧华小马同志，我来扫地！（夺扫帚）
小马不用，不用。
关家宝我擦桌子。（拿抹布擦桌）
小马那我干啥呀？
关碧华坐在沙发上歇息。
小马（坐下）歇息就歇息。不行！回头首长要搬来办公，得赶快收拾。（拍打沙发）
关家宝（抬头）嘿！这个蒋介石还戴眼镜？和尚头上长了三根毛，八字胡少一撇！
关碧华哈哈……谁给他画的？
小马我给他画的。
关碧华为什么给他戴眼镜？
小马因为蒋介石是个大瞎子，他硬说东北没有共产党的军队。
关家宝头上三根毛是什么意思？
小马那是他的三民主义，光在头上飘。
关碧华八字胡少一撇又怎么讲呢？
小马蒋介石一心想打内战，要消灭共产党，好实行法西斯独裁！可是中国老百姓反对，气的他直吹胡子，吹掉了一半
关碧华真有趣。（念墙上的字）“礼义廉”，怎么没有“耻”字？也是你拿掉的？
小马我根本没有动，他本来就无耻嘛！
关家宝哈哈哈……
关碧华讨厌死了！把它拿掉！
       （他们把字画拿掉。）
关家宝（拿起桌上一个破旧的大茶缸）这个破茶缸，摆在这里都难看，扔掉吧？
小马不行，不行！这是你二叔的宝贝。
关家宝什么宝贝？
小马你二叔在山东打游击，就用这个大茶缸，八九年了。打鬼子的时候，这个缸子可出过力啦！
关碧华缸子能出什么力？
小马嘿！可多啦！早晨用它刷牙，晚上用它洗脸，渴了用它喝水，饿了用它吃饭，有时候还当锅使呢！
关家宝真是个宝贝。
小马首长常说，革命的日子还长啦！进了城，不要忘本，不要被花花绿绿的世界搞昏了头脑。今天搬到这里，管理科长费了老鼻子劲，才把他给说服了。
关碧华怎么说服他呢？
小马第一，有个法国记者要找他谈话，招待洋人嘛！第二，邓医生要来。
关碧华哪个邓医生？
小马邓浩同志，首长的爱人。
关碧华（不明白）爱人？
小马爱人就是……就是你嫂子要来。
       （窗外响起一阵《三大纪律八项注意》的歌声。）
关家宝（跑到窗口）嘿！队伍多么整齐！
关碧华歌声多么雄壮！
小马我给你们的那个歌篇，会唱了吗？
关家宝会了！
小马唱唱看！
       （三人合唱《解放区的天》，小马打拍子。郭强进来。三人停唱。）
郭强怎么不唱了？唱的不错嘛！
小马报告首长，房子收拾好了。
郭强去告诉刘秘书，通知那位法国记者到这里来。
小马是！（下）
郭强你们喜欢唱歌吗？
关家宝喜欢。
郭强喜欢，好啊，明天开军民联欢会，庆祝临川解放，你们出个节目好吗？
关家宝
关碧华（同声地）我们不会。
郭强你们不是会吹箫弹琴吗？碧华来个琵琶独奏。
关碧华奏什么曲子？
郭强奏个“十面埋伏”行吗？
关碧华行。
关家宝我用笛子吹一段“喜相逢”好吗？
郭强 “喜相逢”太好了！你们俩再合唱一个歌子。
关碧华唱什么歌？唱爸爸的《浪淘沙》吧？
郭强是那首“恨花甲年迈，战端又开”吗？
关碧华嗯哪。
郭强那首歌子笼笼统统的反对战争，不好。战争有正义和非正义的，我们赞成正义的战争，反对非正义的战争，明白吗？
关碧华不明白。那……我们唱什么呢？
郭强小马那里有本歌本，里面有个歌子，名叫《我爱和平的春天》。你们去看看，最好在联欢会上唱这个歌。
关家宝好！
      （他和关碧华出去。郭强打开公文包看文件，邓浩背背包、挂包和手枪进来。）
邓浩报告！
郭强（不在意）进来！（仍在看文件）什么事？说吧！
邓浩（忍住笑）军医邓浩奉命来到？
郭强哈！是你啊！快放下背包。
邓浩你这首长架子可不小啊！给你喊报告，眼皮都不抬一抬！
郭强抱歉抱歉。（给她倒了杯水）喝杯白开水。怎么现在才到？
邓浩昨天就到了，陪卫生部长到医院了解了一天情况。
郭强都上任啦！怎么不来个电话？
邓浩晚上开会研究问题，开到十二点半。我知道你是早睡早起的，不愿意打扰你。
郭强这你就错了，昨天晚上我两点才睡。
邓浩干什么这样晚呢？
郭强城市刚解放，问题一大堆，我原以为临川打下以后，会把我们调到前线。可是总部下命令，说我是本地人，情况熟悉，叫我留在城里，成立卫戍司令部，党政军民都要管。
邓浩锻炼锻炼你这个单打一的脑子也好。
郭强快告诉我，小家伙长得怎么样了？
邓浩可爱极了，又红又胖，跟你一样。
郭强哈！这次保卫战打好了，一定把他接来看看。
邓浩听说你们全家团圆了？
郭强团圆了。
邓浩那你一定很高兴。
郭强当然啦，十四年不见了。
邓浩你爸爸在城里做什么？
郭强在你要去的医院里当大夫，我大嫂也在那里当护士。
邓浩太好了！我可以得到两个好助手。
郭强还不能太乐观。大嫂守了十几年寡，人很善良，性情有点忧郁。爸爸可是个倔老头，外科手术高明，思想问题也不轻。
邓浩慢慢做工作吧。
郭强那就看你的本事啦。
邓浩你住在哪里？
郭强（指小门）在这里面。看你满脸灰尘的，你进去洗个脸。
       （邓浩进小门。小马领着黛丝进来。）
黛丝您好，郭支队长！
郭强您好，黛丝小姐。（握手）请坐。
       （小马给倒完茶，下。）
黛丝郭支队长，我那篇报导，您看过吗？
郭强看了。（从皮包里取出稿子）
黛丝希望能听听您的意见。
郭强对文章嘛，我是外行。我看写的很好。您真实地做了报导。但是，这次解放临川，是东北我军为了保卫和平，制止蒋军猖狂进攻，整个战役的组成部分。和解放长春、哈尔滨、齐齐哈尔，都是按照中央军委和东北局的指示打的，是全体指战员英勇作战取得的胜利。我不过是战斗指挥的执行人之一，您的文章把指挥的功劳写在我的账上，这与事实是有距离，希望您改一改。
黛丝您太谦虚了。
郭强情况确实如此。还有一点，文章里提到张大勇的英雄行为，过分强调他的个人作用。
黛丝谢谢您的意见。请问这两天的战况，有没有新的变化！
郭强沿着中长线向北进攻的新一军，正在南面和我军激战。
黛丝请问郭支队长，你们对安定国将军准备怎样处置？
郭强原先想争取他，请他通电反对内战，他坚决不干，现在准备放他回去。
黛丝战争还没结束，为什么要释放战俘？
郭强为了表示我们对和平谈判的诚意。
黛丝还因为他是您的兄弟。
郭强不！因为他是国民党军的少将。
黛丝请允许我和安将军谈谈，可以吗？
郭强可以。（向门外）警卫员！小马！
       （小马答声“有！”上。）黛丝小姐要看看安定国，你带小姐到敌工部去。
小马是！（向黛丝）请吧！小姐。
       （黛丝向郭强告别，随小马下。高峰拿电报进来。）
高峰老郭，总部来电报了，同意释放安定国。（给他电报）
郭强（看电报）什么时候放？
高峰要放就快放。乘新的胜利把他放回去，可以动摇敌人的进攻。让他今天走吧？
郭强好的。（打电话）总机，要敌工部。王部长吗？我是郭强，待会把安定国送到我这里来。（放下话筒）老高，上级来指示了，为了打击美蒋反动派的猖狂进攻，消灭敌人的有生力量，支持重庆的和平谈判，争取时间开辟根据地，要我们大力保卫临川。
高峰对！没有军事上的胜利，和平谈判是空的。
郭强上级要我们用革命的两手，对付敌人的反革命两手。在全国人民面前，揭露美蒋假和平真战争的阴谋，在干部战士和人民群众中，打破和平幻想，把民主革命进行到底。（给他文件）这是上级的指示。
高峰雷克说，三人小组今天下午要飞回沈阳。
郭强国民党反动派开始大规模进攻，他们当然不愿意再呆下去了。
高峰开个群众大会欢送，揭露他们假和平真战争的阴谋，动员群众保卫临川。
郭强对！回头开个会研究一下。
       （高峰出去。关碧华领着关致平、傅德清进来。）
郭强爸爸和傅大爷来了，都请坐吧。
关碧华二哥，听小马同志说，二嫂子来了。
郭强（指小门）在里面啦。
关碧华我看看二嫂去。（进小门）
关致平国强，我们想看看国安。
郭强等一会他就来。爸爸，我们决定放他了。
傅德清决定放他？
关致平好，让他好好在家里呆着。
郭强他不愿意。
关致平他想干什么？
郭强想回去再跟我们打仗。
关致平打仗，打仗，打不完的仗！
郭强我们也不愿意打呀！
关致平不愿打就别打，都是中国人，同胞兄弟、冤仇宜解不宜结。
傅德清是啊，和为贵。
郭强我们主张国共合作，成立联合政府，共同建设独立自由民主的新中国。
关致平这样就好了嘛。
郭强可是美帝国主义不愿意，国民党反动派不愿意。
关致平为什么呢？
郭强美国想把中国变成他的殖民地、蒋介石想搞法西斯专政，中国共产党和全国人民坚决反对！所以他们把共产党看成眼中钉，非拔掉不可。他们硬把战争加在我们头上，我们只好用正义的战争，来反对他们非正义的战争！
关致平这是以毒攻毒！
郭强毒药能杀死害虫，不得已时候，只得用它。
关致平用不好也会死人的。
郭强战争是要牺牲一些人。可是爸爸，您算算，国民党统治中国二十多年，中国人民每年死于天灾人祸，何止千万？日本鬼子占领东北十四年，老百姓又死了多少呢？不反对美国把中国变成殖民地，不改变国民党的反动统治，中国人民的灾难、死亡！更是无穷无尽！
关致平还是不打好！老百姓吃尽了战争的苦头，都希望和平。
郭强我们认为中国经过长期战争，应该和平建设。去年十月毛主席飞重庆和蒋介石谈判，就是这个目的。
傅德清你们多作一些让步，不就打不起来了吗？
郭强我们已经作了很多让步，可是他们得寸进尺，不消灭我们，死不瞑目！
傅德清世界上的列强，都是一个政府，一支军队，如果共产党服从政府领导，取消军队，取消解放区，不就可以和平统一了吗？
郭强这是投降！是对革命人民的背叛！这样一来，中国就会回到老路上，人民就会成为美蒋反动派的牛马奴隶，永远也翻不了身！
傅德清这恐怕是言过其实吧？
郭强事实不明摆着吗？抗战胜利以后，美国军队代替了日本鬼子，占领了中国领土，设立军事基地。美军在中国到处横冲直撞，开车压死人，强奸女学生，殴打老百姓，这和日本鬼子有什么区别？国民党军队开到东北，到处闹劫收，派捐税，抓丁抢粮，敲诈勒索，这和日本鬼子又有多大差别？
傅德清这个……
郭强这就难怪东北老百姓要叫他们“二满洲”、“刮民党”！
       （邓浩和关碧华上。）
关碧华爸爸，二嫂子来啦！
邓浩爸爸，您好！
关致平好，好。
关碧华爸爸，二嫂要到医院当副院长。往后爸爸和大嫂的工作，都要归二嫂领导。
邓浩别这样说了，妹妹，我新来乍到，情况不熟，业务水平不高，往后的工作还得爸爸多帮助。爸爸外科手术高明，临床经验丰富，希望您担任外科的主治大夫。
关致平不行。说实话，我很不愿意到医院去上班。当我看见伤兵往里面抬，心里很不是滋味。我反对打仗，可是我没有能力阻止打仗，只好尽一个医生的责任。
邓浩您多负一些责任，伤员可以减少一些痛苦。
       （王素娟扶着左手吊着三角巾的王海进来。）
王素娟爸爸，王海先生有要紧事要亲自找您谈。
关致平王海，你伤没有好，怎么随便往外跑呢？
王海关大夫，您把我从死里救活，是我的再生父母。（跪下）我王海今生不能报答您的恩情了，来世做牛做马，再报答您的大恩大德吧！（要叩头）
关致平（连忙扶他）王海，你这是做什么？
王海关大夫，我王海一人死了算不了什么，反正我这条命是捡来的，医院里还有几百号伤兵，请关大夫救救他们吧！
关致平医院里发生什么事情？
王海听说八路军要把我们统通活埋。
关致平你听谁说的？
王海伤兵们都偷偷地传着。
邓浩这是坏人造的谣言！王海，我是医院的副院长，我向你保证，绝对没有这种事。尽管你们拿枪打过我们，现在，你们已经放下武器，而且负了伤。我们共产党人，是最讲人道的，不但不会杀害你们，也不会把你们赶到街头上，一定本着革命人道主义精神，负责把你们的伤治好。
王海伤兵们都说，明天要把我们押上火车，送到偏僻的地方活埋。
邓浩这是反革命分子的卑鄙造谣。由于国民党大军正向这里进攻，为了接受新的伤员，我们是准备疏散一部分伤兵。
关致平怎么疏散呢？
邓浩能走动的轻伤兵，家在附近的，发给路费回家；无家可归的送到长春医院，部分重伤兵也要送长春治疗，实在不能移动，只好留下来。
关致平对！应该这样做。
邓浩为着突击治疗，卫生部拨给我们医院一批盘尼西林。
关致平有盘尼西林，太好了。
邓浩（拿出一盒药品）这种贵重的药品，目前非常缺乏，但是为了治病救人，我们还是拿出来，给国民党的伤兵治疗。
关致平王海，别再相信谣言了，把邓院长说的这些话告诉伤兵们去。
王海是！（敬礼，欲下）
邓浩王海，咱们一块去，大嫂你也去吧？
王素娟嗯哪。
郭强邓浩，你们坐吉普车去。
邓浩好的。
       （邓浩、王素娟和王海出去。小马进来。）
小马报告首长，安定国带来了。
郭强请他进来。
       （小马下，安定国上。）
安定国爸爸，你们都在这里。
       （高峰领着傅玉香和关大娘进来。）
关大娘国安，我的孩子……（擦眼泪）
安定国妈妈，安静一点，妈妈。
郭强妈妈！都请坐吧。……国安，你考虑好了没有？
安定国我没有什么考虑的，任凭你们处置吧！
郭强我们决定释放你，希望你能痛改前非。
安定国这是作为卫戍司令官的意见，还是作为兄弟的劝告？
郭强两种身分都有。
安定国作为兄弟的劝告，用不着解释；作为司令官的意见，我愿意奉告，我过去所作所为，对得起国家民族。
郭强古话说得好，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希望你能够改过自新，多作些有益于人民的事。
安定国我最大的过错，是没有守住这个城市。
郭强你的最大错误，是坚持与人民为敌，如果你不改变这种反动的立场，将来还要犯更大的错误，那时候，想得到人民的宽恕，就不可能了。
安定国我打了败仗我负责，既不要别人宽恕，也不需要别人怜悯！你们完全可以把我当作战俘处置。
郭强宽待俘虏是我军一贯的政策，为了证明我们对和谈的诚意，我们决定放了你。
安定国放了我之后，有没有自由！
郭强什么样的自由？
安定国能不能回我们的部队去？
郭强可以。不过作为你的哥哥，我还是劝你回去以后不要再与人民为敌！
安定国你们要是诚心放我，请派人送我离开你们的地区。
关大娘国安！你还想离开我们？
傅德清定国，你也该替玉香想想。
关致平你还想回去打仗？
安定国爸爸，这是没有法子的事，我是一个军人。妈妈，我们很快就能见面。玉香，我们暂时分手吧！
关大娘国强，你别放他！别放他走啊！（哭泣）
安定国别哭，妈妈。
郭强妈妈，他既然不愿留下，就让他走吧！
关大娘高政委，你们不放他，他就走不了。
高峰大娘，这是上级的指示，也是我们的政策。
关致平国安，别伤我们的心，还是不走的好！
安定国爸爸，我没有守住临川，无脸再见临川父老。请原谅儿子的不孝吧！（向郭强）可以走了吧？
郭强可以。
安定国（大步走到门口转身）亲人们！再见吧！（下）
关大娘国安！（她跌跌撞撞地追到门口，差点跌倒）老天爷啊！这是为了什么呀？

——幕落

第四场

    （一个月以后，关致平家中。
    （晚上，客厅中一切如旧，只是茶几上换了一盆蔷薇花。远处传来断续的枪声。
    （傅玉香坐在沙发上打毛线，听着关碧华和关家宝合唱《我爱和平的春天》。二人合唱：“春风吹过江面，杨柳绿遍山前，乡村处处风光好，千家万户笑开颜。”
    “云雀在歌唱，山鹰在飞旋，羊群走在草滩上，犁牛遍地忙耕田。”
    “（副歌）我爱和平的春天，我爱祖国的家园，为了和平，为了自由，我时刻准备上前线，握紧枪杆，走上前线，走上前线！”）

傅玉香唉，你们真幸福啊！
关碧华玉香姐，明天你和我们一块去慰问伤兵好吗？
关家宝三婶，咱们一块去吧，你参加合唱。
傅玉香我真想去，就是不能去。
关家宝傅爷爷不让你去？
傅玉香嗯哪。
关家宝你不会悄悄地跟我们去？
傅玉香不行。爹就是让去，我也不能去。
关家宝为什么呢？
关碧华玉香姐，你想的太多了。
傅玉香我怎能不想呢？从你三哥走了这一个多月，我时刻都在想啊，想啊。
关碧华想我三哥？
傅玉香不！想我自己太软弱，后悔已经晚了。
关碧华不晚！玉香姐，只要你挺起胸来，参加我们的工作，你就会愉快，过去的事，慢慢会忘掉的。
傅玉香怎么忘的了啊？再说，定国在城外带着国民党兵攻城，我在城里参加支前工作，慰问八路军的伤兵，怎么成呢？
关碧华三哥的思想真顽固！
关家宝三叔是个反动派！
傅玉香唉！恐怕没有好下场！
关家宝三婶，你别再跟他了，他是个反动派！我看铁柱叔叔对你还挺好的。
傅玉香小孩子，说傻话。
关家宝我一点也不小，一点也不傻，我什么都明白！国民党反动派调了十几万大军来进攻临川，打了一个月了，一次一次都被八路军打垮了！我看三叔再进不来了！
傅玉香唉！
关碧华别说了，家宝。乘这阵子枪炮不响，咱们再把副歌练练。
       （二人合唱：）“我爱和平的春天，我爱自由的家园。为了和平，为了自由，我们时刻准备去作战，握紧枪杆，走上前线，走上前线！”
       （关致平进来。）
关致平爱和平，还要去作战，跟你二叔唱一个调子。
关家宝国民党反动派破坏和平，进攻咱们……
关致平（打断他）好了！刚学了几天，也向我宣传开了……玉香，你爹呢？
傅玉香爹拿着酒壶上街，怕又是喝酒去了。
关致平玉香，你也多劝劝他。
傅玉香磨破嘴皮，他当耳旁风。
关致平唉！天天打仗，把人都打疯了！（上楼）
       （郭强、邓浩和小马进来。）
郭强碧华，爸爸呢！
关碧华刚上楼。（郭强和邓浩欲上楼）二哥！
郭强（转身）什么事！
关碧华我们有个请求。
郭强（向邓浩）你先上楼跟爸爸谈谈。
傅玉香二嫂，我带你上去。
       （傅玉香和邓浩上楼。）
郭强你们有什么请求？
关家宝我和姑姑想参加宣传队。
郭强参加宣传队不是好玩的，要演出，要宣传，要做战勤工作，必要的时候，还得拿枪打仗。
关碧华我们都干得了。
郭强你们能吃苦吗？
关家宝别人能吃苦，我们干么不能呀？
郭强爷爷会同意吗？你妈会同意吗？
关家宝不同意。
郭强你是爷爷的宝贝，他怎么会同意你去参军？
关碧华二哥，你答应就成。回头我再跟爸爸说说。
郭强好，我答应。爸爸那里我也说说看。
关家宝太好了！
郭强小马，去请周铁柱同志到这里来，顺便叫司机把车开来。
       （上楼）
小马碧华，关大夫会答应你们参加宣传队吗？
关碧华恐怕不会答应。
关家宝不答应我们也要参加。
小马对！有志气！我参加抗联的时候，跟我妈说了几次，她就是不同意。后来我偷偷地跑去参加了。去年日本投降，我回一趟家，我妈才说当时走的对，要不呀，说不定叫鬼子抓去当劳工了。
关家宝姑姑，爷爷再不答应，咱们也走。
小马要走快走，宣传队要出发了，东西都装上火车啦！你们快准备准备，我走了。（出去）
关家宝姑姑，准备什么呀？
关碧华拿上你的洞箫、笛子，快走！
       （他们拿着琵琶、洞箫和笛子，走到门口，打开门，王素娟站在门口。）
王素娟这么晚了，你们到哪儿去呀？
关碧华（支唔地）我们上……
王素娟上宣传队是不是？
关碧华嗯哪，我们去……练习……
关家宝明天要……要慰问伤员。
王素娟宣传队和伤员都上火车了，你们练习什么？慰问谁呀？
关碧华大嫂……
关家宝妈妈……
王素娟你也对妈撒谎了。
关家宝妈……
王素娟你们刚才说的话，我全听见了。
关碧华大嫂，都怪我。
王素娟你们不该瞒着我。
关碧华我们怕你不答应。
王素娟我答应。
关碧华大嫂，你同意了！
关家宝妈！您太好了！
王素娟家宝，上次妈反对，是舍不得你离开。这一个月，你二婶给妈讲了许多道理，使妈懂得你们参加革命，是一条光明道路，我不能阻拦。希望你们好好走下去，不要半途而废。
关碧华大嫂，你真好！
王素娟（看表）时间不早了，快走吧！（二人欲下。）
王素娟慢点，你们也该带几件替换的衣服。等一等，我去取。（她进左门，很快取出一个小包袱出来）你们的衣服。妹妹，把这点钱带上。
       （关碧华接过包袱和钱。）
关家宝妈，你和我们一块走吧！
王素娟爷爷和奶奶年纪大了，你们这一走，他们会很难过，得有人侍候。走！
       （三人同下，一会儿，傅玉香从楼上下来，周铁柱从门外进来。）
周铁柱郭支队长在哪里？
傅玉香在楼上。
       （周铁柱走向楼梯口，傅玉香走到右门口，两人同时回头，默默相视。）
傅玉香铁柱，还恨我吗？
周铁柱不，我该感谢你，上次幸亏你的掩护。
傅玉香别提上次的事了。（停顿）听说八路军要开走，你怎么办？
周铁柱我妈被蒋匪军的炸弹炸死了，我一个人，没牵没挂的，怎么也好办啊！
傅玉香你可不能留在城里。
周铁柱为什么？
傅玉香这一个多月，你给八路军做那么多事，中央军进来了，对你不会客气的。
周铁柱哼！中央军来了能怎么样？
傅玉香坏人会向他们报告。
周铁柱坏人总是极少数的，绝大多数老百姓都是好人。
傅玉香那些被你们枪毙、斗争、清算的汉奸恶霸，地痞流氓，和他们的家属们，会轻轻地放过你吗？
周铁柱几只虾米，兴不起风浪。
傅玉香有一两个告密的，就够你受的。
周铁柱群众的大海是广阔的，会游水的人是淹不死的。
傅玉香别人的好话，你当耳旁风。
周铁柱谢谢你的忠告。不过我也想问你，听说关大夫一家都要撤退，你走不走？
傅玉香关大夫决定不离开，我也不能走。我不能扔下我爹，一个孤零零的老头子，近来他心情很坏，见天出去喝酒。
周铁柱上次你不是要我带你离开临川吗？
傅玉香现在不一样了，我已经……
周铁柱你这样软弱下去，还要吃大亏！你还年轻，还有前途。
傅玉香（苦笑）嘿嘿，前途？我的前途是门外那条河，什么时候往河里一跳，就干净了。
       （喝醉了的傅德清，唱着京戏进来。）
傅德清（唱）想当年沙滩会一场血战，只杀的血成河尸骨如山……（打嗝）呃！
傅玉香（过去扶他）爹，叫你少喝两盅，你又喝醉了！
傅德清爹没有喝醉！呃！爹心里堵得慌，喝两盅解解闷儿。“举杯浇愁愁更愁”。呃，玉香，我的好孩子，爹对不起你，对不起你死去的妈，……玉香，我告诉你，马路上到处是兵，洋马、大炮、汽车，都往桥上开，听说八路军要撤退，呃！中央军又要进城了！呃。
傅玉香别说了，爹！快进屋歇息吧！
傅德清（发现周铁柱）你不是周铁柱吗？你不要再缠着玉香了！他是安司令官的夫人。呃！安司令官……呃，要回来了。你当了共产党，他们会抓你……呃，杀头的！
傅玉香快进屋吧！爹！（扶他进去）
       （郭强、关致平、邓浩和关大娘下楼。）
郭强铁柱同志，抓紧时间开个会，告诉民兵和担架队员们，这次临川保卫战，抗击了十万蒋军的进攻！一个月来，歼灭蒋军一万多人，取得了伟大的胜利！为了歼灭敌人的有生力量，今晚上我们要撤退了。但是我们一定要回来，一定要重新解放这座英雄的城市。
周铁柱郭支队长，好多民兵和担架队员，要求参加八路军。
郭强太欢迎了，让他们随军撤退，有些比较暴露的人员，也要一块撤退，免得敌人进城以后，遭受屠杀！
周铁柱对！还有什么指示？
       （门外汽车声。）
郭强替我们向临川的父老兄弟们道谢，特别感谢你们铁路上和各工厂的同志们，感谢大家对我们的支援，希望大家继续坚持斗争！再见！（和他握手）请多保重！
       （周铁柱出去。王素娟和小马进来。）
小马报告首长！司机把小车开来了。
郭强好的。
小马外围的部队已经撤退完毕。城里除了掩护部队以外，所有的机关人员，全部撤退完了。请首长和邓院长马上到火车站，半点钟以后就要开车。
郭强知道了。（向关致平）爸爸，还是跟我们一块走吧？
关致平我们在这儿住惯了，那里也不去。
关大娘碧华呢？（喊）碧华，碧华！家宝！素娟，你儿子呢？
王素娟我把他们送走了。
关大娘送哪儿去？
王素娟送他们参加宣传队了。
关致平素娟，你……国强！快把他们叫回来。
王素娟火车已经开了。
关大娘什么？开走了！我的女儿，我的小孙子！（哭泣）
邓浩别哭了，妈妈，碧华和家宝参加革命是一件好事。
关大娘他们从小没有离开过家。
邓浩我们会照顾他们的，放心吧，妈妈。
关致平素娟，你到我们关家十八年了，我从来没有大声对你说过一句话。你今天太不对了！太自作主张了！
王素娟爸爸！这十八年来，您说什么，我听什么，我从没有违背过您的意志。从国权死了以后，我守着家宝，一把屎一把尿，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好容易把他拉扯大了，爷爷和奶奶疼他，我做母亲的能不爱他？他是我身上的肉，我唯一的希望，我也舍不得他呀！可是孩子们要走光明大道，怎好阻拦呀？！
郭强大嫂说的对，参加革命，是青年人的光明大道。
关致平当兵打仗，生离死别，什么光明大道？你们兄弟俩自己打仗，打来打去，仇恨越打越深！现在又把我心爱的女儿、孙子，也拉去参加战争，这是为什么呀？
王素娟爸爸，他们在宣传队，不打仗的。
关致平宣传队不也是当兵，不也得上前线？
郭强爸爸，碧华和家宝既然走了，您生气也没用。他们将来回到您的身边，会成为有出息的人，您会高兴的。（看表）火车快开了，邓浩，咱们走吧！
邓浩爸爸，妈妈，你们放心吧！妹妹和侄儿在我们身边，会跟在家里一样的。大嫂，爸爸妈妈都是上岁数的人，您要多费心了。
王素娟你们走吧！家里有我。
郭强爸爸，妈妈，大嫂，你们多保重，再见！
       （郭强、邓浩和小马出去。）
关大娘一下子全来了，一下子全走了，真是一场梦啊！
       （暗转。）
       （灯光复明，已是次日清晨，台上空无一人。近处传来鸡叫声。接着是一阵枪声。一会儿，门外响起一阵敲门声。窗户推开了，一蒋军持步枪跳进来，搜了一阵，打开大门。陈辉球和瘸子兵进来。）
陈辉球搜查！
       （一蒋军上楼，瘸子兵进左屋，陈辉球用脚踢右门。）
陈辉球开门！开门！
       （门依然关着，陈辉球踢开门进去。瘸子兵也踢开左屋进去。一会儿，陈辉球提着一只皮箱出来，瘸子兵拿着一个包袱出来，上楼的蒋军抱着一条棉被下来。傅德清、傅玉香、王素娟、关致平和关大娘跟在他们后面。）
关大娘老总，钱你们拿去，被子给我们留下吧！
蒋军别罗嗦了！
傅德清官长，这只箱子您不能拿呀！
陈辉球这是共军留下的东西！我不把你逮走，算对你客气了！
傅德清官长，这箱子是国军安司令官的。
陈辉球妈拉巴子！拿大官压我！我枪毙你！
关致平你不是陈转转吗？
陈辉球胡说！我是中央军的陈连长！（向蒋军）走！
傅德清陈连长……
关大娘老总，被子给我们留下吧！
陈辉球（举枪）妈拉巴子！再罗嗦，把你们都毙了！
       （赖光勋、勤务兵和一个蒋军进来，他们都穿着美国军服，当兵的拿着冲锋枪。）
赖光勋你们在干啥子？
陈辉球搜查共军。
赖光勋怎么提着箱子，拿着包袱？
陈辉球这是共军的东西。
赖光勋打开老子看看。
陈辉球说话不怕牙碜！凭什么给你看？
赖光勋你是哪一部分的？
陈辉球补充团的，你呢？
赖光勋老子吗？新一军少尉排长赖光勋！
陈辉球嘿！你是少尉排长，我是上尉连长，你倒命令起我来了。
赖光勋你是个啥子连长？值狗儿的几个钱？老子抗战八年，过的桥比你走的路还多，你给老子摆啥官架子？把箱子给老子留下！
陈辉球我们缴获的，凭什么给你？
赖光勋狗娘养的！你留不留？勤务兵！
勤务兵有！
赖光勋叫一班长带队伍来，把这几个狗儿的冒牌货的枪，统统给老子卸下。
勤务兵是！（转身欲走）
陈辉球慢点，慢点！都是自己人嘛！好商量。
赖光勋这还像话。
陈辉球赖排长，弟兄们打仗太辛苦，这点东西……
赖光勋被子包袱拿走，箱子给老子留下。
陈辉球这个……
赖光勋没得价钱讲！勤务兵！叫一班长带人来！
陈辉球好，留下，留下。（放下皮箱，向瘸子兵和蒋军）还不快走！
       （陈辉球一伙下。）
傅玉香（去提箱子）谢谢您啦，官长。
赖光勋（抓住她的手）拿什么谢我？
       （傅玉香把手挣脱。）
赖光勋怕啥子？瞧你这个小婆娘，长得满俊俏，跟老子当个姨太太怎样？
       （外面响起几声枪声。勤务兵跑到门口望了望，回来在赖光勋耳边嘀咕着。）
赖光勋晓得了，把箱子提走！（向傅玉香）小婆娘，晚上见！（和两个蒋军同下）
关致平这是些什么国军？简直是土匪、强盗！
       （安定国和甄副官进来，后面跟着一个卫士。）
安定国亲人们！我们回来了！国军胜利了！临川光复了！
       （没有人理他。）
安定国怎么都变成哑巴？！

——幕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