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刃文集/第四卷 剧 本

踏遍青山人未老

东方欲晓，  
莫道君行早；
    踏遍青山人未老，
  风景这边独好。
——毛主席词《清平乐》——《会昌》前段。

人物表
万春山  五十七岁，老复员军人。
万奶奶  五十五岁，他的老伴。
高桂枝  三十多岁，寡妇。
小川子  十四岁，孙女。
沈梦秋  三十七岁，民工大队长。
沈守义  七十多岁，他的父亲。
王朝晖  三十二岁，民工大队教导员。
陈规方  四十岁，工程股长。
周步云  二十八岁，技术员。
刘庆和  三十多岁，民工中队长。
张天福  二十四岁，民工小队长。
袁小五  十八岁，民工。
唐  南  三十三岁，民工。
齐院长  四十四岁，养老院院长。
吴  老  七十岁。
杨  老  六十多岁。
黄  老  七十多岁。
贾半仙  四十五岁，测字先生，瘸腿。
女记者  二十多岁。
服务员  年青姑娘。
老木匠
青年木工
电机工
机械工
少先队长 男孩子，十五岁。
少先队员数人。
男女民工十余人。
男女游客数人。

幕前合唱：

南山有棵不老松
不怕雨雪不怕风
严冬过去春来到
满树针叶绿葱葱

序  幕

    （一九五八年，美丽的夏天，花园般的地方。
    （圆拱门上，写着“养老院”三个大字。小河绕过院墙，蜂蝶在花间飞舞，鸟儿在枝头歌唱。
    （土坡上，有棵古老的松树，树阴下一个洋灰方桌和两把椅子。（黄老和杨老在下像棋。吴老在给少先队员们讲故事。）

吴  老  那时候朝鲜前线打的正凶！美国飞机像乌鸦似的，白天黑夜出动，轰炸咱们志愿军的运输线。这一天天刚蒙蒙亮，志愿军载运弹药的汽车队，开到一条河边。因为上游山洪暴发，河水像开了锅，滚滚沸腾！木桥被浪涛冲打，有两棵大木椿冲歪了，桥架子快要散了。汽车队长下车一看，糟！汽车要是往桥上开，木桥准得压垮！怎么办呢？
少先队员  得赶快修啊！
吴  老  可是工兵队不在跟前，离前线很近，天一亮美国飞机就会来轰炸！
女队员  那可怎么办呢？
吴  老  有两个会水的志愿军，跳下河抢修，还没有挨着桥桩，却给急流冲跑！大家正在着急，忽然听见一阵嗡嗡嗡的声音。
小队长  美国飞机？
吴  老  美国飞机出动了，要不开过去，弹药车就完了！这时候，旁边跳出一个押运员，年纪有五十上下，体格还很壮实。他脱掉军衣蹬掉布鞋，扑通一声跳到河里，只见河面上起了一个旋涡，人不见了。
一个队员 一定被水冲跑了！
吴  老  岸上的同志也这么想。嘿！都想错了！那个押运员一露头，就抱着木桩。桥上的人赶快把绳子放下去，那两个被水冲跑的小伙子，从岸上跑回来，腰上绑着绳子，也下水帮忙，一老两少在水里紧张的抢修，把那两棵大木桩捆住。汽车队长看是敌机飞到头上，连忙下命令，叫汽车队过桥。汽车队刚开过桥，钻到山沟里，木桥上落下两颗大炸弹！
小队长  那个押运员受伤了没有？
吴  老  这次没有。另一次押车的时候，他受了重伤。
小队员  吴老爷爷，这个志愿军伯伯叫什么名字？
女队员  他住在那里？
吴  老  你们要做什么？
小队长  我们要写信向他致敬！
孩子们  “对呀！”“我们要向他致敬！”“我们要送他红领巾！”“我们要向他学习！”“我们要……”
吴  老  他名叫万春山。
小队长  “万春山？他现在在那里？”
       （万春山留着花胡子，穿着灰制服，抱着一个小木箱，从养老院里出来。）
吴  老  远在千里，近在眼前。
女队员  是谁呀？吴老爷爷。
吴  老 （指万春山）那不是？
孩子们 （轰的围上去）“万老爷爷，原来是您呀！”“向万老爷爷——致敬！”“万老爷爷，你真勇敢！”……
小队长 （解下红领巾）万老爷爷，请接受我们少先队的敬礼！（敬礼，欲给他围上。）
万春山 （放下木箱，阻止他）别别，孩子们，吴老爷爷说着玩的。
吴  老  给他戴上，我说的是实话。
       （孩子们要给万春山戴上。吴老过去下棋，黄老拿着钓竿到河边钓鱼。）
万春山 （接着）慢点！孩子们，听我说，我过去虽说做了一点小事，这几年却一直没有工作，不配接受这个荣誉。所以我想红领巾先别给我，等以后……
孩子们  “不行！不行！”“不同意！”“给老爷爷戴上！”
万春山  我回送给你们小队，谁做到“三好”，给谁戴上好不好？……
孩子们  “不好！”“不好！”……
万春山  孩子们，你们送我是一番好意，我领情了；我回送给你们也是一番好意，你们为什么不接受？
       （孩子们答不上来。）拿着吧，小队长。
小队长  好，我代表我们小队，接受老爷爷的好意，我们保证个个学习好、身体好、劳动好。
       （树上知了叫。）
小队员 （抬头）知了叫了！咱们上树逮知了好不好？
一队员  好啊。
另一队员  悄悄的上去。
万春山  别上树，这种虫子不好。
女队员  为什么？
万春山  这种虫子从土里钻出来，爬到树上去，翅膀一硬，就会吱鸣的叫唤。
女队员 （指着花上的蝴蝶）万老爷爷，您喜欢蝴蝶吗？
万春山  蝴蝶一天到晚贪玩耍，老爷爷不喜欢。
小队员  老爷爷喜欢什么呢？
万春山 （指着花上的蜜蜂）我喜欢这个。
小队员  蜜蜂？为什么。
万春山  为什么？你们说说。
孩子们  “我说！”“我先说！”“我说我说！”……
万春山  小队长，你说看看。
小队长  因为蜜蜂喜欢劳动，天天采花酿蜜，给咱们蜂蜜吃，给咱们蜂蜡用。
万春山  对！孩子们，我问你们一个问题，一个人的身上，什么东西最宝贵？
孩子们  “眼睛！”“手！”“脑子！”“心脏”……
万春山  不错，这些都很宝贵，还有更宝贵的没有？
小队长  生命！
万春山  对！生命是宝贵的，不过有种人贪生怕死，他的生命也宝贵吗？
孩子们  “不！”“不宝贵！”“这种人是可耻的！”……
万春山  那还有什么更宝贵的呢？
       （静默片刻。）
女队员  意志！
万春山  什么样的意志？
小队长  革命的意志！
万春山  对啦！一个人活着，有了革命的意志，有了为人民服务的精神，他的生命才是宝贵的。要不呀！胡里胡涂的过一生，跟马呀猪呀牛呀，有什么分别？
孩子们  对！对！对！
       （齐院长从养老院里出来。一阵集合号声。）
小队长  万老爷爷，我们集合了，再见！
孩子们  “再见！”“老爷爷，再见！”……
孩子们  “再见！”“老爷爷，再见！”
       （孩子们跑下，万春山还在摆手。）
齐院长 （走近他）可跟孩子们玩了？
万春山  我现在就过着孩子们的日子啊！他们一来，我觉得年青，他们一走呀，我可老了！
齐院长  孩子们的生命力旺盛啊！
万春山  齐院长，我的生命就该消耗在这里吗？
齐院长  万老，你说什么呀！
万春山  齐院长，你瞧我这双手，从小拾过柴火，放过牛羊，打过野兽，摸过鱼虾；给财主扛过长活，打过短工；后来又打过国民党反动派和美国鬼子！几十年来，我这双手没有闲过！现在，手上的茧子没有了，手指头干的像枯树枝！
齐院长  所以你应该好好休养。
万春山  到这个月底，我整整养了五年了！不是五天，也不是五个月，是五年！头两年在医院里，我身不由主，没有法子；这三年到养老院来，我能跑能动，实在忍不下去了！
齐院长  万老，你在志愿军里负过重伤，身体还没有复元。
万春山  齐院长，我是一匹野马，虽说老了，瘦了，可是把我关在马圈里，怎么也不会上膘啊！
齐院长  万老，从上个月参观城北水库以后，你一直不安心休养。
万春山  我这一生被洪水害苦了，我看到成千上万人在治洪水修水库，自己反而在这里吃闲饭过日子，叫我怎么安的下心去？
齐院长  听护士们反映，说你近来不大遵守院规，午休不睡觉，画什么“空中水车”图，有时候还敲着你那些破铜烂铁（指小木箱），吵的别人不好睡觉。
万春山  这是我的不对，我以后改正！
齐院长  往后不要再用大桶挑水了，你不应该做剧烈的劳动。
万春山  连挑水浇花也错了。
齐院长  我不反对你们做点轻微的运动，要浇花拿个铁壶，到自来水管提提水就够了，为什么要用大水桶跑到河边去挑？而且一挑就是十挑八挑。
万春山  我有力气没处使啊！
齐院长  万老，这样对身体不好！
万春山  我实在忍不住了！
齐院长  忍耐是一件宝贵的东西，尤其是对一个病人。
万春山  忍耐，忍耐，我已经忍了五年了！五年，有多少个月？多少天？现在正在搞建设，时间多么宝贵啊！我不能再呆在这里浪费时间了，给我工作吧！我文化水平低，当不了干部，当伙马夫，当公务员，总干得了吧？
齐院长  咱们的干部政策，不能这样做。
万春山  为什么不能呢？从今春以来，好多将军下连当兵。好多负责干部下放到工厂当工人、到乡下当农民。干革命什么工作不一样啊？！
齐院长  你胡子都白了，年纪大了！
万春山  当年黄忠七十岁还上战场，我才五十七岁！我胡子是白了。我的心还是火红的啊！齐院长，我是个共产党员，从入党的那一天起，党就教育我要把全部的生命和精力，都献给革命，为共产党主义奋斗到底，我现在还能走能动，怎么就教我养老吃闲饭，把剩下的日子，消耗在这里？
齐院长  你有病，听护士说，你还经常头疼。
万春山  那是太闲了，愁出来的。
齐院长  万老，别辜负组织上对你的一番好意，多散散步，下下棋，就不闷了。
万春山  齐院长……
齐院长 （看表）我还有个会，咱们回头再谈吧。
       （他匆匆地走了。）
万春山 （望着他的背影自言自语）下棋，散步；散步，下棋；唉！
吴  老 （站起来）对啊！这是咱们老头子的任务呀！
万春山  这算什么任务呀？
吴  老  这是咱们眼前的任务，来，为了完成任务，咱们杀一盘！
万春山  不行！我完不成这个任务！
       （他从木箱里取出一张图纸看着。）
吴  老 （仍下着棋）怎么？又要造“空中水车”了？
杨  老  “空中水车”要真能研究成功，能节省多少人力啊！
吴  老  是啊，一担一担的挑着土，多费劲啊！
杨  老  将军！
       （万春山从箱里取出铁锤和弯了的粗铁丝，使劲的敲着。）
黄  老  轻点！老万，轻点！
吴  老  将军！你没有救了！
杨  老 （站起来）别敲了，老万！脑袋都给你敲疼了！
黄  老 （走过来）鱼都叫你敲跑了！
万春山 （把敲直的铁丝一弯，断了，生气的扔下）你们下输了棋，钓不上鱼，都怨起我来了！
吴  老  别冒火了，老万，咱们下一盘。
万春山  我不下！
杨  老  下吧，春山，我给你当参谋。
吴  老 （故意激他）怕输是不是？让你一个大车。
万春山  你美的！谁要你让？
       （他坐下和吴老下棋。黄老回去钓鱼。几个游客过来过去。）
吴  老  炮打车了！
       （万春山心不在焉地走着车。马口！马口！）
       （万春山把车挪开。）将军！
万春山 （跳马去吃车）吃掉你！
吴  老  嗳嗳！你的马怎么走田字？……唉！春山啊，你还不服老，我看你眼睛都迷糊了。
万春山 （盯他一眼站起来）不下了！
吴  老  服输了吧？
万春山  不服输！
吴  老  不服输下完再走！
万春山  不干了！（将木箱搬进养老院，又出来走到河边。）
黄  老 （给他钓竿）钓会鱼吧？
万春山 （推开）我干不了这种差事！（从河边下。）
黄  老 （走过来）这老头有病了吧？
吴  老  他负伤的时候，脑子受过震荡。
黄  老  怪不得神经乎乎的。
杨  老  不见得。
吴  老  从上月参观城北水库回来，他就不安心养老。成天想创造发明，想搞个什么“空中水车”，好代替人工挑土。
杨  老 （收拾棋子）回吧。
吴  老  你们先回，我去买点烟叶
       （杨老和黄老进养老院。吴老从河边下。两对游客过来过去。贾半仙瘸着腿上。他展开一块方布，从桌面垂下。布上八卦中有个大“测”字，上写“贾半仙”，下写“阴阳专家”，右边写“批八字”，左边写“评命运”。他又把一块小黑板挂在树干上。一会儿，万春山喝的满脸通红，拿着一双新布鞋上。）
万春山  喝！你这个瘸半仙又来了！
贾半仙  坐坐，老同志。（等他坐下，故作惊讶）嗳呀！老同志！我看你印堂发暗，乌云压顶，没有远虑，必有近忧！
万春山  你瞎扯什么呀？
贾半仙  我一点不乱说，不信，我给你算算看。
万春山  你真会算命？
贾半仙  不会算敢夸这个海口？
万春山  灵不灵？
贾半仙  心诚则灵。
万春山  好，给我测个字。
贾半仙 （拿粉笔指点黑板）随便写个字。
万春山  不用写。（指八卦中）就是这个“测”字。
贾半仙 （边写边说）测字则声旁水，想您家乡一定有条河。
万春山  废话！谁的家乡没有一条河？
贾半仙  测字中间是个“贝”，贝是宝贝钱财，您中年本来注定有一笔财，只因为常常闹水灾，财被水淹刀削，想来这笔财没有得到？
万春山  差点得到一口棺材。
贾半仙  对对。这测字去“水”加“金”，分明是个铡刀的“铡”字，想来水退之时有铡命之忧，水退之后，曾给人家铡草做工？
万春山  有点道理。
贾半仙  测字右边是把刀，想您曾经当过兵，弄过刀枪，还受过刀光之灾？
万春山  不错。
贾半仙  过去的事已有定论，请问老同志您是求财问利、远行外出，还是为着儿女亲事？
万春山  问问我还能活多久？
贾半仙  论这个测字，命中注定有三劫，一是水害，二是刀光，三是兵灾；三劫已过，靠着自己的双手和力气糊口，沾了胜利的边，分明是个大写的“捌”字，在当今社会主义幸福的社会，看来您老人家能活八十大寿。
万春山  我能活八十岁？
贾半仙  不碰到意外的灾难，不成问题。
万春山  好。（站起来要走。）
贾半仙  老同志！
万春山  做什么？
贾半仙 （伸手）测字费。
万春山  还要钱啊？
贾半仙  不要钱，我坐在这里等西北风？
万春山  多少钱？
贾半仙  三块五块不嫌多，一毛二毛不嫌少。
万春山  钱不成问题。我先问你，你这算命测字，是真是假？
贾半仙  真真假假，半真半假，假中有真，真中有假。
万春山  别耍滑头，你说实话，怎么知道我过去的事？
贾半仙  好，我老实的告诉你吧。你们这些老同志，常在这里下棋钓鱼扯乱谈，我也常在这里算命测字摆摊子。你们无心说出来，我却有意听进去。日子久了，你们的姓名履历，我差不多一清二楚。拿您来说吧，我不但知道您现在叫万春山，今年五十七岁，我还知道您过去名叫万冬青，对吗？
万春山  嗯。
贾半仙  我还知道您为什么要改名字？
万春山  你说说看。
贾半仙  民国二十七年，就是一九三八年，您的家乡闹水灾，房子被水冲掉，老婆孩子失散了，您一个人逃到外乡，被中央军抓去当兵，后来您开了小差，跑去给人家放牛，怕被中央军抓回去，把万冬青改成万春山，是这样吗？
万春山 （给他钱）好，给你一块钱。不是给你的测字费，是给你说实话的报酬。捎带对你提个意见，你能说会道，能写会算，年纪又不太大，现今正在搞建设，到处需要人，你顶好找个活干，别在这里宣传迷信骗钱花了。
贾半仙  好好好！明天上劳动局登记。（收起摊子，哼着京戏）叹人生，似花草，春夏茂盛；但等那，秋风起，日渐凋零。……（下。）
       （万春山走向养老院，吴老拿着一张报纸上。）
吴  老  老万！春山！
万春山 （转回来）什么事？吴老。
吴  老  有人登报找你。
万春山 （接报看）“寻找万冬青启事……洪山水库工地沈梦秋。”
吴  老  这个沈梦秋，是你的什么人？
万春山 （寻思）不知道。
吴  老  不知道？
万春山  许是找别个万冬青，天下同名同姓的有的是。
吴  老  你家乡不在洪山县吗？启事上说分开二十年，你好好想一想。
万春山  ……哦，有过这么回事，那一年洪河发大水，我无意中救了一老一少两条命，好像是姓沈。
吴  老  他们是干什么的？
万春山  老的是个中医，少的是个洋学生。
吴  老  你给他们去个信吧。
万春山  我想一想再说。
吴  老  照我瞧，他是想报答你这个救命大恩人。
万春山  这么说，我不想给他写信了。
吴  老  为什么？
万春山  当时那种情况，随便什么人，总不能见死不救，谁指望日后的报答呢？
吴  老  说的是。
万春山  不过，我倒想回洪山去看看。
吴  老  你不是回去一趟了。
万春山  是啊。解放前回了一趟家，村子毁了，家破人亡，唉！……我现在想回去，不是再去看那个被水冲毁了的三家村，是去看乡亲们怎样治洪河，怎样征服这条害人的蛟龙！
       （养老院里吹起一阵哨子声。）
吴  老  开饭了，走，吃晚饭去。
万春山  刚才在馆子里吃了一碗面，不想吃了。
吴  老  你又喝酒了，看你满脸通红。
万春山  喝了两杯闷酒。
吴  老  你这个神经衰弱症，还是少喝两盅。
万春山  闲得闷死人，喝两杯倒畅快一些。
       （哨子声又响。）
吴  老  走吧？
万春山  你去吃吧，我在这里凉快凉快。
       （吴老进养老院。万春山看报，自言自语。）回洪山，倒是一条路。
       （齐院长上。）
齐院长  万老，你怎么不去吃饭？
万春山  我吃过了。（看他要走，喊住他）齐院长，我问你一个事。
齐院长  请说吧。
万春山  这个退休养老，是不是非在这里不行？
齐院长  那倒不一定，如果你觉得这里不合适，想到杭州青岛，或是黄山庐山，我们可以负责介绍。
万春山  我不想上那些地方。
齐院长  你想上哪儿？
万春山  我想回家乡。
齐院长  你的家不是被大水淹了，已经没有什么亲人了吗？
万春山  家是淹了，人是找不着了，可是地土还在呀，一个人老了，能在本乡本土，精神上总是痛快一些。
齐院长  不过你这个病……
万春山  我这个头痛病，到了乡下，绿水青山，空气好，比城市强多了。
齐院长  我们考虑考虑再说。
万春山  你已经考虑好久了，这回决定了吧！
齐院长  万老，这种事我一个人做不了主，得和大家研究，还得请示上级。你是个革命干部，又是个功臣，不能随便把你塞在一个地方不管，这是组织对你的关照。……好了，回去休息吧。（转身欲走。）
万春山 （追上）齐院长，让我请个假成不成？
齐院长  上哪儿去？
万春山  回洪山家乡看朋友。
齐院长  这倒可以考虑。
万春山  这还用考虑？
齐院长  请几天假？
万春山  一个月。
齐院长  一个月？太长了！给你七天假，来回两天，五天的时间看朋友总够了。
万春山  好！七天就七天。
齐院长  什么时候走？
万春山  明天一早就走。
齐院长  走，叫护士给你办手续领路费，多带一些药，路上要好好注意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