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刃文集/第四卷 剧 本

踏遍青山人未老

第二幕

    （一星期以后，龙王庙院子的一角。
    （侧门边挂着一块木牌，写着“洪山水库民工大队第一中队。
    （石阶上的栏杆破落了。断墙里长着缘竹，墙外青山如画。
    （墙角用石块架着一个大铁锅，灶中冒着熊熊的火头，灶边放着几块乾柴和两个水桶。
    （万春山穿着白布衫黑裤子，下巴的花胡子已经长出来了。他坐在石阶上摆弄了“空中水车”上的模型。这模型是在一块水板上，竖着长短两支粗铁丝，又用两根细铁丝连成剪刀形。细铁丝上挂着做的土箕模型。
    （墙外传来一阵挑土的歌声：

江河流水入大海，
一去永远回不来，
抓紧时间挑泥土，
要和洪水来比赛。
汗珠滴在堤坝上，
好比种子土中埋，
两筐泥土倒下去，
一朵花儿心上开。
万众一心除水害，
能移泰山过北海，
一人搬上一石头，
万丈高楼盖起来。

    （歌声停止。唐南挑着空土箕懒洋洋地上，故意把最后两句，哼成：一天到晚挑大土，累得我腰板直不起来。他放下挑子。）

唐  南  嗬！老伙夫想当发明家！
万春山 （收起模型），唐南，还没有收工，怎么一个人跑回来！
唐  南  你不送水去，我不跑回来喝点水，病倒了你负责啊？（过去掀锅盖）
万春山  水还不开。
唐  南  你光想当发明家，这锅水到天黑了也开不了！
万春山  我刚送去两担开水，你没有喝上？
唐  南  天这么热，人那样多，我倒完土就去，桶底剩下黄泥巴了。再不回来喝水，嗓子眼都冒烟了！
万春山  真是懒人毛病多！想歇会就说实话，别乱找理由！
唐  南  天太热了，热的我头昏眼花。
万春山  累了歇息吧，我替你挑土去，你帮我瞧着火。
唐  南  好啊。
万春山  到灶边摆弄柴火看着火，别灭了。
唐  南  知道了。
       （贾半仙拿着“代写书信”的牌子和信封信纸上。）
贾半仙  同志们！谁想往家里写信？信封信纸邮票，样样齐备。
唐  南  写封信多少钱？
贾半仙  信封信纸邮票一毛，缮写费一毛，共两毛钱。
唐  南  这么贵啊？
贾半仙  邮票八分，信封信纸两分，这是照本算；只收一毛钱缮写费。
唐  南  我们挑一天大土，累的腰酸腿疼，才挣五毛钱。你摇摇笔竿，就是一毛钱。
贾半仙  你们是半义务劳动的嘛！同志您要是手头不宽，我也半义务劳动，收您五分钱，实在没有钱，全义务劳动也成，不收您的缮写费。写吧？
唐  南  写一封家信，可不知道寄给谁？父母教阎罗老子请去多年了，阴间阳世不通邮政，老婆不知道在哪个丈人家里？儿子还没出世。
贾半仙  同志，您可真会开玩笑！（转向万春山）同志，您写封家信吗？
万春山  不写。（猛抬头）你不是贾半仙吗？
贾半仙  您是万老同志。
万春山  你怎么也到工地来了？
贾半仙  上次您劝我别宣传迷信骗钱，我回去寻思了一宿，第二天就上劳动局登记。劳动局的同志说城里没有合适的工作，给我开了介绍信，叫我们工地试试。来到工地，人事科的同志说，民工同志们识字的不多，工人里面也有很多不识字的，叫我给他们代写书信。
万春山  哎，这事不错，有意义。
贾半仙  万老同志，您说这也算为人民服务吗？
万春山  当然算！你帮不识字的同志解决了困难，当然是为人民服务啦！
贾半仙 （激动地）想不到我这个瘸子，瞎混了大半辈子，还能够为人民服务。
万春山  现如今是新社会，只要肯为社会主义建设出力，什么人都是有用的。
贾半仙  是啊，是啊。
万春山  怎么？生活有困难吗？
贾半仙  每天挣个块二八毛的，够吃够用，没有什么困难。
万春山  有困难找我，别不好意思。
贾半仙  好的。万老同志，您怎么到工地来当伙夫？
万春山  革命工作嘛！干什么不一样？比在养老院吃闲饭强多了。好了，我挑土去了，有空多来聊聊。
贾半仙  一定来，一定来。（下。）
万春山 （挑起土箕，对唐南）唐南，水开了把柴火退出来，注意节约！
唐  南  放心吧！
       （万春山走到院门口，遇上万奶奶和小川子进来。万奶奶注视他。）
小川子  老爷爷，你挑土去呀。
万春山  嗳。（出去。）
万奶奶  小川子，这老头是谁？
小川子  就是帮我捞衣裳那个老爷爷。
万奶奶  他姓什么？
小川子  他姓……哎呀，奶奶，我没有问他的姓。
唐  南  他姓万，千万的万。
万奶奶  他也姓万？……叫万啥？
唐  南  叫万春山。
万奶奶  万春山？……（陷入沉思。）
小川子  奶奶，你咋的啦？
万奶奶 （清醒过来）不，不咋的。……（向唐南）同志，你有衣裳要洗吗？
唐  南  多少钱洗一件？
万奶奶  不要钱的。
唐  南  不要钱的？……（脱下上衣）洗洗这件上衣吧，什么时候洗好啊？
万奶奶 （接衣服）干了我给你送来。别的同志有没有退换下的衣裳要洗。
唐  南  人都没有回来。
小川子  走吧，奶奶。
       （她们下。）
唐  南 （揭开锅看看）水还不开。（加柴火，哼着黄梅调）小女子本姓曹，天天满街跑。……（伸懒腰，躺在石阶上，呼呼的睡着。）
       （沈梦秋从院外进来。）
沈梦秋 （来到灶前）水开了还拼命烧火！真浪费！（发现唐南）伙夫在睡大觉！（走近他）起来！起来！
唐  南 （爬起来）沈大队长。
沈梦秋  烧水怎好睡大觉？水都开了，还浪费柴火！
唐  南  我，我不是伙夫。
沈梦秋  谁在这里烧水。
唐  南  是万春山。
沈梦秋  是那个临时工？
唐  南  嗯。昨天已经宣布他是正式的，大队长不知道？
沈梦秋  知道。他上那儿去了。
唐  南  他，他有事，他出去了。
沈梦秋  这个老头子！……去叫他回来！
唐  南  是！（下。）
王朝晖  老沈，这样干不行啊！好多人窝工了！
沈梦秋  有什么办法呢？取土地段太窄，土质又硬！人多了站不下，人少了供不上挑的。
王朝晖  总不能瞪着眼看着窝工呀？
沈梦秋  我也着急啊！上星期的进度，实际上没有完成，加了两个晚班，才勉勉强强对付过去。
王朝晖  我说老沈啊！光是硬干苦干，不解决问题！还要巧干！
沈梦秋  巧干，一大堆合理化建议，全是不合实际的空想。
王朝晖  还没有试验，怎能下这样的结论呢？
沈梦秋  试验什么？别浪费时间啦！
王朝晖  走！看看去。
       （沈梦秋慢慢走向门口，遇着沈守义进来。）
沈梦秋  爹，你来做什么？
沈守义  三中队有两个民工病了，我来给他们瞧病的。
沈梦秋  三中队不在龙王庙里住了。
沈守义  搬到那里去了？
沈梦秋  搬到西头新工棚里。
沈守义  梦秋，万冬青有信来吗？
沈梦秋  爹，你天天问，有我还不给你吗？
沈守义  十天了，难道他没有看报？
沈梦秋  他要在省里，自己不看报，别人也会告诉他的。
沈守义  真奇怪！
沈梦秋  爹，捕风捉影的消息，实际上靠不住的！
沈守义  怎么是捕风捉影呢？县里采购员明明在公共汽车上碰到他，还和他谈了话，他们都是三家村人，说的有鼻子有眼的，还能错吗？
沈梦秋  干么采购员不问问他的地址？
沈守义  采购员说，汽车上人太挤，恰好又到站，他急着下车。
沈梦秋  我看他的话，不一定靠的住！
沈守义  梦秋，你还是这个毛病，太相信自己，不信任别人。
沈梦秋  事实这样的，怎能不怀疑？
沈守义  这样不好，梦秋，你已经是个大队干部，管几百口人，还是多听听别人的话。
沈梦秋  只要说的是事实，我为什么不听呢？
沈守义  听说民工们提出许多合理化建议，你都不愿意采纳。
沈梦秋  那都是些空想，实际上办不到的。
沈守义  俗话说的好：三个臭皮匠，凑个诸葛亮。几百口人想的，都不如你周到？
沈梦秋  上个月试了几次，事实证明，那是在浪费时间和精力！
沈守义  古话说的好：失败是成功之母！
沈梦秋  工程任务这样紧，让大家都去瞎出主意乱做不切实际的试验，耽误了工程谁负责？
沈守义  现在是大跃进，各个大队都在提合理化建议。
沈梦秋  别的大队干的是机器活儿。技术性强。民工大队的实际情况不一样，一条扁担两只土箕！
沈守义  梦秋，你的思想落伍了！
沈梦秋  我身体不好，上级同意我调到上海。后来又决定我到工地来，我还是服从组织来了，怎么落伍？
沈守义  你是人到工地来了，心还是留在上大城市里。
沈梦秋  爹！你不了解实际情况，不要乱批评！
沈守义  民工大队的实际情况我不太了解，你这个儿子的实际情况，我能不了解？
沈梦秋  算了吧？爹！
沈守义  你从七岁没有娘，我一手把你拉扯大的，你身上有多少根汗毛，我都数得的出来。
沈梦秋  爹！你扯到那里去了，太不实际了！
沈守义  你讲究实际，就应该想想自己的毛病。
沈梦秋  我现在没有病，你还是快给民工瞧病去吧！
沈守义  良药苦口利于病，忠言逆耳利于行！别以为你现在当大官了，爹不能说你！
沈梦秋  别说了，爹！我现在正忙，你也快去看病人去吧！
沈守义  不是病人等着我，我非治治你的病不可！（下。）
       （陈规方上。）
陈规方  沈老伯跟谁生气了？
沈梦秋  老头子越来越麻烦了，他不了解实际情况，成天嘀嘀咕咕的！
陈规方 （以衣袋里取信给他）指挥部给你的信。
沈梦秋 （拆信看）这个老家伙！
陈规方  沈老伯怎样了？
沈梦秋  不是他的事。
陈规方  谁的事？
沈梦秋  万春山。
陈规方  是那个老伙夫？
沈梦秋  无组织无纪律！（给他信。）
       （陈规方看信。外面轰隆一声巨响！）出了什么事故？
陈规方  好像是塌方。
       （高桂枝跑上。）
高桂枝  大队长！快！快打电话请医生！
沈梦秋  怎么回事？
高桂枝  塌方！压坏了两个。
沈梦秋  压死人了？
高桂枝  不不，快死了！脸发青，不会说话！
沈梦秋  陈股长，快给医院打电话！
       （陈规方把信还给他，和高桂枝进中队部。张天福和民工甲各背一个伤号上，后面跟着刘庆和、袁小五和几个男女民工。）
沈梦秋  刘中队长，怎么搞的啊！
刘庆和  等一等……天福，先把他们送到大殿里。
       （张天福和民工甲背伤号上台阶，从一旁下。民工们扶着伤号一同下。）
沈梦秋  怎么出的事故？
刘庆和 《攻碉堡，》没有攻好。
沈梦秋  攻什么碉堡？谁出的主意？
刘庆和  是这样的，万大爷去帮助挑土，看见很多人窝工，他想了个“攻碉堡”的主意，叫大家先在坡下刨个洞，让上面的土自动塌下来，既省力又不窝工。一班和二班试挖两个洞，都成功了……
沈梦秋  成功了还压伤人？
刘庆和  三班攻的那个，班长图省事想多搞些士，明明看到了裂缝，还往深里刨，结果上面塌下来。洞里两个人跑不及，被压伤了，唐南跑去看热闹，腿被土块砸了一下。
沈梦秋  叫你们老老实实的干活，你们不听！偏听万春山那个老家伙的鬼点子！
刘庆和  这个事都该怪我。
沈梦秋  别包庇他的错误！
刘庆和  我是中队领导，我同意了，责任该我来负。
沈梦秋  别太死心眼了！你知道万春山是个什么人？
刘庆和  听说他当过志愿军。
沈梦秋  他是个无组织无纪律的逃兵！
刘庆和  逃兵？
沈梦秋 （给信）你看看。
       （刘庆和看信，民工乙和万春山扶着瘸腿的唐南上。）
唐  南  万老头，你走开！
万春山  你腿伤了，两个人扶好一些。
唐  南 （推开他）我不要你扶，你少出点馊主意好了！
       （民工乙扶着唐南从石阶上向一旁下。）
沈梦秋  万春山，你出的好窍门呀！
万春山  我错了，我负责，请处分吧！
沈梦秋  哼！你到底从那来的？
万春山  从省里来的。
沈梦秋  你实际上是来干什么的？
万春山  干什么？修水库啊！
沈梦秋  说的多好听啊！修水库！
万春山  不修水库我来干什么？
沈梦秋  你来干什么你自己知道！
万春山  我知道什么？
沈梦秋  别装糊涂了！你无组织无纪律，从养老院请假出来探亲，私自在工地找活干！
万春山  不错。可是我一到这里，就给养老院写了检讨信，请求留在工地干活。
沈梦秋  写了信也不能减轻你的错误！
万春山  我丝毫也不想减轻自己的错误！
沈梦秋  你要老老实实地坦白交代，你到水库的实际目的是什么？
万春山  我早跟你说过了！
沈梦秋  你那点理由，实际上连一些小孩也瞒不过！
万春山  你爱怎么想都行！
沈梦秋  一个快六十的人，舒服的养老院里不呆，偏偏跑到工地烧水，怎么理解你的实际行为？
万春山  你这号人，永远也不能理解！
沈梦秋  好啊！我现在正式宣布，第一，你被开除了！第二，好好蹲在庙里，不许乱跑，听候审查！
万春山 （自言自语）开除了！（头昏眼花的跌倒。）
刘庆和 （蹲下扶他）万大叔！万大叔！
       （王朝晖急上。）
王朝晖  又出什么事故？
沈梦秋  塌方事故！砸伤了三个人！
王朝晖  这个我知道了。（向刘庆和）万大爷怎样了？
刘庆和  大队长把他开除了，大概是神经受了刺激。
王朝晖  万大爷！万大爷！
万春山 （睁眼）王教导员！
王朝晖  刘中队长，快扶他到里面歇息，给他喝点水。（刘庆和扶万春山进中队部。）老沈，你也做的太过分了？
沈梦秋  你知道万春山的实际情况吗？
王朝晖  是不是不愿回去养老院的事？
沈梦秋  你知道吗？
王朝晖  他跟我谈过，并且给养老院写了检讨信，本来我想告诉你，后来因为搞合理化建议，搞的头昏眼花，把这事给忘了。
沈梦秋  这家伙跑到工地来，恐怕还有别的目的。
王朝晖  这只是主观的猜测！
沈梦秋  有实际根据！
王朝晖  什么根据！
沈梦秋  让他烧开水，他不负责任的随便离开工作岗位，水开了几十开了，锅底的柴火还拼命的烧！他倒跑出去通漏子！结果怎样？“碉堡”没有攻开，三个民工被他攻倒了！
王朝晖  这次事故的责任，应该由领导来负！
沈梦秋  我不负这个责任！
王朝晖  我所指的领导，是三班长，刘中队长和我，特别是我，应该负主要责任！我赞成支持这个试验，但是缺乏周密的布置！
沈梦秋  不管实际上该谁负责，反正民工大队，不能再留他了！
王朝晖  如果养老院不同意他留在这里，我们可以劝他回去，但是我们不能随便开除一个同志！
沈梦秋  怎么叫随便？难道说党的领导，就是包庇错误！
王朝晖  不！党要保护一切积极性！不允许任何同志受冤枉！党要和所有的错误作斗争！
沈梦秋  你要保护万春山，我就离开民工大队！
       （他暴怒地冲出门去，差点撞上进来的沈守义。陈规方从中队部出来。）
沈守义 （朝门外）梦秋！你干什么去！（回身）朝晖，梦秋又闹什么别扭？
王朝晖  没有什么，沈老伯。
沈守义  压伤的民工在那里？
陈规方  在大殿里。
沈守义  西医来看了没有。
陈规方  给医院去电话了，医生还没有到。
沈守义  领我瞧瞧去！
王朝晖  好的！这种症状，沈老伯看更合适。
陈规方  对！沈老伯是个有名的中医，对折骨跌伤更拿手。
沈守义  走！
       （他们从石阶一旁下，万春山从中队部出来，高桂枝跟在后面。）
高桂枝  万大爷，你还是在里面歇息吧。
万春山  不，桂枝，让我到外面透透气。（坐在石阶上。）
高桂枝  好一些了吧？万大爷。
万春山  头不晕，只是胸口憋的慌。
高桂枝  别难过了，万大爷。
万春山 （低头抽旱烟）嗯。
       （万奶奶和挂着竹筐的小川子上。王朝晖从石阶旁上。）
高桂枝  娘，衣服洗好了？
万奶奶  嗯。
小川子  奶奶，那个老爷爷在这里。
万奶奶 （走近他）老同志，你贵姓？
万春山 （仍低头）免贵，姓万。
万奶奶  你叫万啥？
万春山 （抬了抬头）我叫万春山。
万奶奶  万春山？不对吧？
万春山 （惊讶地）呀？你是……
万奶奶  你不是万冬青？
万春山  你是……
万奶奶 （泪珠滚滚）你不是锁儿他爹？
万春山  你是铁锁他娘
万奶奶 （呜咽地）不是做梦吧？
万春山  好像是做梦。（擦眼泪。）
王朝晖  大白天，哪能做梦啊？
万春山  这孩子是……
万奶奶  铁锁的闺女。小川子，快叫爷爷。
小川子 （犹豫地）奶奶，这是那个爷爷。
万奶奶  这就是你的爷爷。
小川子  怎么跟奶奶说的不一样。
万奶奶  奶奶说的是早先的样子，现在他老了。
小川子 （怯生生地）爷爷。
万春山  好，好孩子。
万奶奶  川子他娘，这就是咱们常念叨的铁锁他爹。
高桂枝  爹！
万春山  桂枝……真想不到啊！
万奶奶  瞧你老成这个样子，差点让我也不敢认了。
万春山  你也不年青啊。
万奶奶  日子过的好快啊！
万春山 （问小川子）好孩子，你爸爸呢？
小川子  爸爸在福建前线打蒋介石。
万奶奶  铁锁在炮兵团当连长。
小川子  爸爸昨天还来信啦。信上说，为着惩罚蒋匪军，咱们的炮兵正轰击金门岛！这两天报上，登了好多胜利的消息。
万春山  对，爷爷看报了。（问万奶奶）你们怎么住在这里？
万奶奶  提起来话长了，那年你出去打短工，洪河发了大水，把家给淹了。亏得你那只破竹排，我和铁锁才有活命。娘儿俩在河上漂了两天两宿，后来逃荒逃到城里，城里来了东洋兵，又跟着人家逃到这个地方来……锁儿他爹。打那年发大水，二十多年了吧？
万春山  整二十年了
万奶奶  这些年来，我夜夜想，日日盼，不知流了多少眼泪，烧了多少香，也盼不到你呀！
万春山  我也四处找你们没有找到，后来叫国民党抓去当兵，去了几个省份，到处兵荒马乱，更没法找了。
万奶奶  想不到还能见到你。
万春山  做梦也没有想到呀？
王朝晖  想不到的事，都凑到一堆了，当年闹水灾，你们家破人散；现今修水利，你们一家团圆了。
万春山  真是个不平常的团圆，我正愁着无家可归。
万奶奶  真不易啊！
高桂枝  爹！回咱们家歇息去。
万春山  沈大队长不让随便走动。
王朝晖  你去吧，一切由我负责。
万春山  王教导员，请你给养老院齐院长去封信，告诉他我找到家了，让我留在家乡。
王朝晖  好的，你也自己写封信请求一下。请他把关系转过来。
万春山  对！
小川子  去吧，爷爷。
万奶奶 （从筐里拿出唐南的上衣）这是唐南同志的褂子，洗好了。
王朝晖  交给我好了。（接衣服。）
万春山  王教导员，今天的事……
王朝晖  放心吧，万大爷，党不会冤枉一个好同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