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刃文集/第四卷 剧 本

云山晓歌

第三章
二十三

    一轮红日爬上东山,山路上走着探天坑的队伍,田耕山带头,后面跟着龙飞、石梅、石保元、山菊和阿清。他们抬着一大捆粗篾绳,背着背篓,挎着手电……向志红背着标志红十字的药箱,走在最后面。
    队伍走到东龙岩天坑附近。龙老正已经在灌木蒿草中,砍出一条路来。
    “龙老伯,你来好早呀!”田耕山说。
    “鸡叫头遍就睡不着,干脆摸黑上山。”
    田耕山把粗绳的一头,绑在云杉上,龙老正拿着另一头,在坑边石笋上绕了一圈,对石保元说:
    “来,保元,给我绑上。”
    向志红:“龙老伯,你上年纪了。还是让我们下去。”
    龙飞:“石二叔,给我绑上。”
    龙老正:“老田,会上说好了怎么又变卦?”
    田耕山:“龙老伯,你岁数大了,还是让我们下去。”
    石梅:“我先下去!”
    龙老正故意说:“小妹子,里面有蟒蛇呀!”
    石梅:“有蛟龙我也要下!”
    龙飞:“我身体好,让我先下!”
    石梅:“你好啥?你当兵时候修坑道,砸破脑壳,上个月还闹头痛病。”
    龙飞:“我是党支书,该让我先下去!”
    “我先下!我先下!……”山菊、阿青和向志红也争着要先下去
    田耕山:“莫乱!莫乱!让龙飞先下去看看!”
    石保元给龙飞绑着。田耕山检查一遍,又加了个结,然后解下身上的三节手电棒,试了试亮光,挂在他身上。
    “放!”田耕山举起右手一砍,大声喊着。
    龙飞扒着天坑边沿溜下去。
    石保元、阿青和山菊放着粗篾绳。
    “放!放……”龙飞在天坑里喊着
    天坑口的绳堆一环环减少。
    “放!放!……”天坑里的喊声越来越小。
    田耕山扒着坑沿望着,不断挥手。
    绳堆慢慢变小。……
    田耕山侧耳听着,听不见龙飞的声音。忙喊着:“停!停!”
    放绳的人紧勒住。粗绳在坑口绷紧着。
    “志红,看到什么没有?”田耕山喊着。
    扒在坑口对面的向志红:“什么也看不见!”
    大家屏着气息望着天坑,绳子在坑口绷紧着。
    石梅低声问龙老正:“该到底了吧?”
    扒在坑沿的老人摇摇头,望着田耕山。
    田耕山探身谛听,下望,一会儿回头喊着:“往上拉!”
    石保元、阿青和山菊使劲拉着,粗篾绳堆在地上,一环,一环,又一环……
    终于把龙飞拉上来了。像死人一样,额头流着血,面色煞白,眼睛紧闭。棉衣挂破了,几处露出白棉絮。
    田耕山迅速解开他身上的绳子,低声喊着:“龙飞!龙飞!”龙飞没有醒来。又摸摸他的胸口,试试鼻息,对向志红说:“赶快抢救!”
    石保元和阿清把龙飞抬到杂草茸茸的地方。向志红打开药箱,给他擦去血污,裹好伤口,注射了强心针。
    龙飞慢慢睁开眼睛,望了望田耕山,想说话。田耕山摇了摇手,他又闭上眼睛。
    “小向,好好照护他!实在不行,赶快送医院!”田耕山说完,迈到天坑口,拾起粗绳自己绑上,挂好手电筒,拔出腰带上的手枪,上了顶门火,对着大家说:“到了坑底,我放一枪,听不见枪声,尽管往下放!”
    龙老正解下自己的罗巾,给他包在头上。
    田耕山插好手枪,走到坑沿,一手抓住绳索,一手拿着手电,下命令喊道:
    “放!”

二十四

    一道电光在岩壁上转圈的亮着。田耕山像个坏了的钟摆,在空中乱晃。竖井不是笔直的,有宽有窄,有弯有拐,岩壁凹凸不平,怪石嶙峋。
    越往下放,越是晃荡。身子不时撞着岩壁,亏他手脚敏捷,手顶脚推,才没有撞着脑袋。
    放了一阵,田耕山觉得脚碰实地,他站住喘口气,电光一照,原来是个岩台。往下看,漆黑一片,深不可测,朝上望,坑口一道亮光。
    天坑上。放绳的阿清说:“怎么绳子松了?”
    “停!”石保元喊着,勒住绳索。
    一会儿,绳子又紧了,继续往下放。
    云杉下,绳堆一环一环的减少。
    龙老正和石梅,紧张地望着下放的绳索。
    绳索又松了。大家紧张地看着。
    天坑里,响起一声枪声。大家欢乐地呼喊:
    “到底了!到底了……”
    天坑下,电光照着大溶洞,奇形怪状的钟乳石,有立着,有倒挂,有连成石柱,非常好看。
    溶洞里很潮湿,却没有滴水。田耕山边走边听,只闻阴风呼呼,听不见流水声响。
    手电光晃照下,钟乳石上像有条蛇尾巴在摆动。田耕山不在意,那尾巴碰到脸上,他腻味地一揪,原来是条粗葛藤。
    有些钟乳怪石,在电光晃动下,像各种野兽,影影绰绰在张牙舞爪。
    忽然,他听到嘀嗒声,他高兴地寻找,头顶的钟乳石滴着水珠,他摇摇头继续前进。
    顺着斜坡往下,钟乳石渐渐少了,岩壁变窄了,洞顶也低了,弯弯曲曲,像一条走廊。走廊尽头是个小溶洞,洞顶的钟乳石,不时撞着脑壳。
    脚底下高高低低,他顾上不顾下,绊了一跤,跌进一个深坑,他急忙攀着一个石柱。觉得两脚悬空,用电光一照,底下是个深坑,坑中全是坠壁,他急忙爬出深坑。
    小溶洞里也没有水,除那深坑外,没有别的通道,他只得转身在回走。……
    “田书记!田书记!”他走到“走廊”的入口处,听见石梅的喊声,马上回答:
    “我在这里!我在这里!”
    两道手电越来越接近,石梅高兴的拉着田耕山,问道:“田书记!找到水了?”
    “还没有啦,”田耕山说。“你怎么蹦下来的?”
    “我一蹦就到底了!”石梅也玩笑地回答。
    两人从另一方面走去,在钟乳石中转着,到处是岩壁,找不到一个出口。
    “那边有水声!”石梅忽然喊起来。
    田耕山谛听着,两人朝响声方向走去。来到一个岩坡下,响声呼隆隆,是一股阴风。
    他们爬上斜坡又滑下。田耕山用手托着石梅的脚,石梅爬上去,倒扒着拉上田耕山。
    滑坡上是平岩,过了平岩,弯着腰进入一个隧洞,隧洞里越走越窄。……
    天坑上,大家焦急地望着坑口。
    龙老正望了望日头,喃喃地说:“过晌午了,还没有动静。”
    突然间,对面山坡上,传来石梅喊声:
    “龙老公公,龙老公公!”
    大家兴奋地望着对面山坡,看见田耕山和石梅从岩石边往上走,便都迎过去。
    “找到水源啦?”接近的时候,龙老正问。
    “没有找到!”石梅泄气的说。

二十五

    “没有找到就算了!”在田耕山的房里,吴老柱说。“这回该死心了吗?”
    田耕山没有回答,他借着灯光,看着墙上挂着毛主席的诗句:“暮色苍茫看劲松……”不由自言自语:“会有水的!东龙岩天坑没有水,西龙岩天坑可能有。”
    “等着老天下雨吧!”吴老柱说。
    “什么?”田耕山醒过来:“不!不能老是靠天吃饭!”
    “在目前情况下,还得靠天吃饭!”
    “不!水利是农业的命脉,不搞不行!”田耕山坚决的说完,又陷入沉思:“山这么大,雨量也不少,都流到那里去了?”
    “顺着山沟,流到丽江去了!”
    “不会都流走。水在跟咱们捉迷藏,不找它,不会自己出来。”
    “人命关天,不能儿戏呀!老田,咱们无所谓,群众的安全可得考虑!今天龙飞差点撞死,群众已经有反映啦!”
    “所以非找到水源不可,要是就这样罢手,就会挫伤群众的积极性,助长了阶级敌人的气焰!”
    “你是不到黄河心不休啦?”
    “对!不踏遍天云山,不牵着龙王的鼻子走,我就是心不休啊!”

二十六

    黎明,浓云滚滚,天云山顶露出云端,青龙山云雾茫茫。
    田耕山迎着浮云,穿过云雾,爬上青龙山。
    在他后面紧跟着一个,拿着砍刀,在云雾中影影绰绰,时隐时现。他不即不离,东张西望,生怕丢掉目标,更怕被人发现。
    田耕山翻过山岭,向西龙岩天坑走去。
    西龙岩天坑坑口很大。云雾消失了,坑边一片怪石林。岩旁石缝,长着丛丛的灌木剑草,双双的蝴蝶,在盛开的山茶花上飞舞。
    田耕山走进怪石堆,跟踪者随后溜进去。丢掉云雾的掩护,他在岩石丛中躲躲闪闪。
    田耕山走到天坑边,扒在一块突入坑口的岩石上上,俯身探望倾听。
    那跟踪者躲在离他几步远的岩石后,他握紧砍刀,正想猛冲上去,把田耕山砍下天坑。刚抬起腿,忽听见对面喊着:
    “当心点!老田!”
    他吓了一跳,急忙缩到大岩石后面,屏住气息谛听:
    “龙老伯!快到这边来!”
    “好!我就来!”
    那人这才明白过来,怨悔刚才没有下手。现在看到田耕山站起来,害怕暴露,猫着腰闪过几块岩石,想悄悄溜走,不料龙老正迎面堵住去路,眼看藏不住,想装砍柴,跟前没有树,只好把砍刀插在后腰带上,蹲下拔一把兰草。
    龙老正的目光落在砍刀上,奇怪地问:“谁啊?”
    “是我,”他转身站起来,推了推帽沿。
    “是马大队长呀?一大早也来探天坑?”
    “不不,”马山民吱唔着。“孩子病了,来挖点茅根,熬点水喝,败败火。”
    龙老正望着他手中的兰草,笑着说:“哈,你真糊涂,那是兰草,哈哈……”
    “哈哈……”马山民狼狈地笑着,把兰草扔掉。
    “马大队长,带砍刀怎好挖茅根,得用锄头。”“哦哦,是是,我想顺便砍点柴。”马山民怕话多露馅,搭讪地走了。
    龙老正用目光送走马山民,回忆往事。
    “那是谁啊?”田耕山望着在小树丛中消失的影子,走近他问。
    “马山民”,龙老正说。
    “摸不透啊!他说来挖茅根,却拔了把“兰草”。
    “龙老伯,马山民这个人怎么样?”
    “一清早他来干什么?”
    “摸不透啊!解放初挑着货郎提进山,后来跟贫农杨老三的寡妇结婚。”
    “这个我知道。”
    “老田,我心里有块石头,压了十多年了。”
    “什么石头?”
    “说来话长了,”龙老正说着,领着田耕山坐在岩石上。“解放那一年,韦保忠给解放军带路,从岩洞里摸上天云顶,消灭了国民党军一个团,你还记得吗?”
    “记得,我当时还带着民兵,来参加打天云顶。”
    “这团伪中央军,是阎老五的土匪改编的,阎老五带着少数人跑了,后来有天晚上,韦保忠夫妇,被人暗杀了。”
    “这案子到现在还没有破,凶手还没有抓到。”
    “凶手有两个,一个是阎老五。”
    “你怎么知道的?”“我亲眼看到的。”“呀?……当时去报案了?”
    “报了,我报了阎老五和另一个人。”
    “那个人是谁?”
    “就是压在我心上那块石头啊!……有天晚上,半夜三更。……”
    ……乌云遮着月亮,浮云掠过山村。龙老正躺在草窝里,被狗吠声惊醒,他爬起来,忽听见隔壁女人叫“救命呀!救命呀!……”他抓把砍刀,正要开门,忽听见拍拍拍拍一阵枪声,忙退到窗后。在月光下,他看见邻屋跳出一个矮胖子,拿着手枪,涂着黑脸,在门外东张西望。一会儿又出来个瘦长子,也涂黑脸,拿着手枪和电筒。矮胖子问:“有没有找到小崽子?”瘦长子答:“屋里搜遍了,一个小孩子,又不是一件衣服。”“他妈的,他把我一生的心血都毁了,不叫他断子绝孙不解恨!”“快走!民兵来了!快!”瘦长子喊着,扬着手枪,拔腿就跑。矮胖子也跟着跑了。龙老正在窗里,一直望到他们的影子消失了……”
    龙老正继续说道:“阎老五是这一带的老土匪,块头又大,不听声音我也认得出来,可那瘦长子,从来没有见过啊!……土改那年,马山民来罗杉窝安家,斗争马猴子那天,他跟到台上,打了狗地主一个耳光,我听他叫喊,看他动作,脑子里忽闪一下,觉得有点像那个人,也可能是我老花眼,看错了…”
    “嗯,”田耕山点了点头。“龙老伯,这件事,对谁也别提起。”

二十七

    马山民背着一小捆树枝,走过胡同里一家半掩门。一只胳膊从门内伸出来,拉住他的柴捆。他吓了一跳,回头看是银环站在门口,便恼火地说:
    “你这条毒蛇,干么老缠着我?!”
    “别怕!人都下地了,进来歇一会。”
    “不行,我得家走。”
    “你老婆也下地了,回去谁侍候你?看你满头大汗的,进来喝口茶?”银环连说带拉,把他拉进去。
    门关上了。马山民扔下柴捆,银环递给他手巾,又给他倒上碗茶。马山民擦完汗,端起茶碗,咕嘟地喝完,又去倒茶。
    “喝吧!我特意给你泡的好茶。”说完又问:“怎么?没有把他干掉?”
    马山民喝完水,往椅子上一坐。
    “怎么不说话呀?”银环给他一支烟,划着火,看他把香烟捏碎,奇怪地问:“怎么回事?”
    “你让我安静点!”他生气地吼着,把断烟往地上一扔:“他妈的!”
    “别泄气嘛!这次不顺手,下次再来嘛!”
    “下次?”马山民斜她一眼。“别他妈的把我往火坑里推!让我安生过几天吧!”
    “就怕人家不让你安生!有姓田的在,就没有咱们的好日子过!”
    “哼! 老子不当这个大队长,他能拿我怎么样?”
    “嘿嘿!”银环冷笑着:“人家在调查你的历史!”
    “什么?”马山民恐惧地问。
    “没有什么,提醒你当心点。”
    “他妈的!”
    “山民,你当年多么英雄啊!可现在叫人家整的像只狗熊!”
    “你胡说!”马山民捶着桌子:“我跟他誓不两立!”
    空茶碗跳到地上,喀啦一声摔碎了。

二十八

    喀啦一声!溶洞顶掉下一块石头。
    “快走开!”田耕山喊着,拉着石梅跑出十几步,龙飞也跟着跑开。龙飞和石梅都背着背篓。
    轰隆!轰隆!两块大岩石崩塌下来,接着掉下一阵碎石头。
    三条手电光照着洞顶,他们绕了弯走。
    “这个西龙岩天坑,比东龙岩大多了”,石梅边走边说。她看到溶洞中钟乳石不多,岩壁湿露露,洞顶有几处滴着水滴,又说:“这个洞里可能有水。”
    沉寂中忽然响起“哇,哇,哇……”的叫声。
    “什么叫?”石梅听了一会问。
    “是蹦蹦叫”,龙飞说。
    三人朝叫声的方向走去,手电光在地上照着,叫声忽然停止了。石梅的电光落在一只墨灰色的比青蛙大的蹦蹦身上。蹦蹦闭着眼,石梅伸手去捉。蹦蹦跳走了,跳了几下又被电光镇住。石梅轻轻走上去,伸手猛一扑,抓住了蹦蹦的腰,蹦蹦挣扎着。
    “你还想跑?跑不掉了!”石梅天真地说“好沉啊!足足有半斤重。”说完,她把蹦蹦装进书包,拉好拉练。
    田耕山说:“有蹦蹦就有水,快找!”
    手电光又在洞里晃动,前进。
    “水声!”石梅高兴地喊着。
    三人站着,听着潺潺的流水声,朝着水声的方向前进。踏着不平的岩石,绕过大石头,穿过钟乳柱,走走听听,走到一段石坡上,流水声突然悄失了。
    “怎么听不到了?”石梅焦急地说。
    田耕山蹲下,把耳朵贴着岩石,说:“听见了。”
    龙飞和石梅也蹲下来,学他的样子听。
    两只小猪般的大白鼠,在岩石上吱吱叫地走动。龙飞手电一照,大白鼠飞快跑了。
    三个人走下石坡,看见侧面十几米外的岩石边,有条大碗粗几丈长的黑东西,头被岩石遮着,尾巴拖在外面,身上闪着嶙光。
    “那是什么!?”龙飞首先发现,惊呼起来。
    “是一条大蟒蛇!”石梅说,声音有点不自在。
    田耕山照了一遍,拔出手枪,说了句“你们在这里等着”,便大步向怪物走去。
    龙飞拔出匕首,石梅拿出手榴弹,跟着上去。
    手电照着那闪耀白点的怪物,亮光晃动,那怪物也像在动。
    走到离开五六步的地方,田耕山仔细瞧了瞧,大步走上去,用脚一踢,噗噗的掉下腐木渣,原来是棵烂木头,上面长着白霉菌。
    “奇怪!那来的木头?”石梅问。
    “有来头啊!”田耕山说。“上面恐怕还有别的天坑。”
    他们继续往前走,又发现一堆横七竖八的毛竹。三人看了一会儿,向着响亮的流水声走去。

二十九

    一条两米多宽的阴河,在溶洞里流着。流水碰到礁石,打着回旋,激起水花。
    田耕山坐在岸边,照着电光,欣赏流水。
    石梅乐得像小孩,一会儿伸手下水,喊着“好冰凉呀!”一会儿蹦上礁石捧水喝,叫着“好清甜啊!”
    “石梅,你和龙飞都会游泳吗?”田耕山问。
    “龙飞会一点,我是旱鸭子”。石梅答。
    “怎么不学啊?”
    “上那儿学呀?你把这条阴河搬上去,我准学会游泳。”
    “好!咱们一定把阴河变成阳河。”
    龙飞拿来一根竹竿,用砍刀削完,交给田耕山,三人沿着阴河往上走。
    流水越来越急,水声越来越大,田耕山用竹竿测着水深,都不到一米深。
    溶洞慢慢变小,末了成个大隧洞,曲里拐弯,脑袋不断碰着倒悬的钟乳石。
    流水贴着一边洞壁,另一边河岸很窄,三人贴着岩壁走着。田耕山测着河水,只有一尺多深,他先跳下水,石梅和龙飞也跟着下水。
    慢慢地,隧洞变成涵洞,他们弯腰移步,仍被钟乳石和岩壁碰疼脑壳,挂破棉衣。
    走着走着碰壁了。田耕山停下来,仔细照了照,水从涵洞流出来,离洞顶尺把高。流水轰隆隆响,在双腿间打着转。
    “哎呀!过不去了!”石梅喊着。
    田耕山用竹竿往里通,说:“过得去!”
    “危险呀!田书记!”石梅提醒他。
    田耕山解下罗巾、挂包和皮带,脱下棉衣,说:“你们在这里等着。”说完,他用咀咬着电棒,扶着竹竿,扒着洞顶,仰身往洞里钻。
    他手扒脚顶,艰难地前进,流水把他往回冲。背上浸着冰水,额头冒着热汗,费了好长的时间,才钻出十几米长的涵洞。
    他疲乏地靠着岩壁喘着粗气,用电光照着新的环境。这里像个倒扣的大水桶,直径不到十米长,洞顶有三十米高。上面有几米宽的裂口,流水从裂口上冲下来,形成小瀑布。
    洞底的水只有尺把深,离水面一米多高的地方,有个小龙洞,田耕山用手电照射,看见洞口太小,钻不进去,他照着瀑布两旁,试着从突出的岩石爬上去,没有成功。
    他转到涵洞口,朝里面呼喊:
    “龙飞!石梅!石梅!龙飞!”
    “田书记!听见了!”龙飞的声音。
    “我们在这里!田书记!”石梅的声音。
    “你们别过来!我马上回去!”田耕山喊着。
    “好的!好的!”两人同时的回答。
    田耕山扶着竹竿,躺在水上,让急流把身子带走,不一会儿,就出了洞口。
    龙飞和石梅把他扶起来。

三十

    三条电光随着阴河的流水往下移动。电光不时照着岩壁、洞顶和钟乳石。
    三个人沿着石岸往下走。田耕山不时用竹竿测着河水。
    河水在溶洞尽头激起浪花,打个弯,弯进一个拱形洞里。拱形洞三米多高,五米多宽,洞口倒悬着一排尖尖的钟乳石。
    石梅看着洞口说:“真像个老虎口。”
    通过虎口洞,走了几十步,进入一个新溶洞。洞顶很高,到处滴水。洞壁比较平整,一层叠着一层,分出不同的颜色。
    “那是什么?”龙飞照着对岸黑油油的洞壁问。
    “是煤层”。田耕山说。
    继续顺流往下来,两岸到处渗出小股流水,汇进阴河。河面越来越宽,河水越来越深。
    石梅照着一片黄白色的岩壁,她过去摸了摸,软软像面团,她挖一块,回来问田耕山:
    “这是什么东西。”
    田耕山和她走到那岩石夹着黄白土前面,用匕首刮去表皮,露出雪白的里层,他挖下一块,捏了捏,闻了闻。
    龙飞问:“是瓷土吧?”
    田耕山说:“不,是石膏。”
    “田书记,你是不是上地质学校,怎么啥都懂?”石梅天真地问。
    “哈哈哈……我给地质勘探队当地向导,在我们家乡转了几个月,跟着铁匠学打锤嘛!”
    田耕山把石膏放进挂包,继续往下走。溶洞变的很窄,两岸形成夹谷,已经无路可走。
    田耕山用竹竿探了水深,又看了手表,说:
    “走不通了,咱们吃中饭吧!”
    他们找了几块干燥的岩石坐下。石梅从背篓中取出玉米饼、煮洋芋和几块咸菜。
    田耕山咬着玉米饼,想着心事。眼前出现那一堆横七竖八的毛竹。……
    “走不通,怎么办?”龙飞问。
    “绑竹排!”田耕山说。
    “对!”龙飞高兴地喊着。“我扛去!”
    “我也去!”石梅也跟着站起来。
    “不用扛。挑十几根大的,把枝条砍砍,顺水放下来,我在虎口洞这边接。”
    龙飞和石梅从背篓中取出砍刀走了。田耕山背着背篓,拿着竹竿回到虎口洞口,坐在岩石上,照着阴河转弯的水面,流水回旋着。
    手电光停在对岸黑油油的煤层上,又划过洞顶,在这边的岩壁上晃边,忽然在一个闪闪反光的地方停下,光环逐渐收缩,光亮慢慢加强。
    田耕山摸着闪光的石头,用砍刀敲下一块,放在掌中欣赏着。禁不住自言自语:
    “谁说天云山穷?外穷里富呀!到处都是宝!开发出来,面貌就大变啦!还可以为社会主建设和世界革命,做出贡献啊!”
    他把矿石放进绣着“为人民服务”的挂包里,走到岸边,看了看手表,焦急地望着虎口洞。
    洞口空隆一声,漂来一根毛竹。田耕山跳下水,打转弯的地方接住它,推上岸。
    捞上第二根,第三根……
    龙飞和石梅各砍着一根毛竹的枝条,砍断尾巴,扛起来走到阴河边,双手一推,毛竹落在水中,乒隆乓隆,水花四溅。
    田耕山把十几根毛竹排列着,用绳索绑成竹排。龙飞和石梅在另一头捆绑。
    三个人把竹排推进水中,田耕山用竹稿撑住,石梅和龙飞背起背篓跳上去。
    竹排顺游而下,田耕山左右支撑,竹排逐渐加速,通过夹谷的地方,像箭似地飞驰而下,石梅抓住田耕山的胳膊。
    穿过夹谷,溶洞逐渐开阔,两岸又宽了。阴河中的礁石,使竹
    排东捣西晃,有几次差点把石梅撞进水里。田耕山把竹排靠岸,说:
    “你们上岸走,岸上安全些!”
    田耕山把挂包交给石梅。两人跳上岸,给竹排照明,跟着前进。
    竹排摇摇撞撞,田耕山驶出困境,平稳走了一阵,进入一个深潭,竹排旋转起来。
    田耕山把一条拴在排上的粗绳抛上岸,喊着“龙飞!石梅!拉绳!”
    龙飞和石梅拉着牵绳,竹排拉出漩涡,缓慢地前进,龙飞把牵绳扔回排上。
    竹排逐渐加快,岸上人走着快步。竹排飞驰起来,竹篙已经控制不住。岸上人跑步跟着,下面的石头,不断地绊他们的腿。
    田耕山拿起牵绳,喊着:“接住!龙飞!接住!”把绳子抛上岸来。
    晃动的电光看不准,龙飞双手抓个空,牵绳随竹排飞驰而去!
    岸上人已经掉了队,只有手电光还跟上。
    田耕山屹立在飞驰的竹排上,两岸石壁急速地向后退。
    竹排奔到一个几米落差的崖头,随着瀑布飞跃而下!轰隆一声,田耕山身子腾空,被抛进急流。
    龙飞和石梅追到瀑布旁边,看到空排在崖下旋转,转了一阵,又随波逐流而去。
    不见田耕山的影子,两人心如刀绞,崖下是个夹谷,被流水注满,无法下去。龙飞站住发愣,石梅急的要往下跳,被龙飞拉住。
    “田书记!田书记!”石梅难过的喊着。
    山洞里响起回音:“田书记!田书记!”
    空竹排在电光下奔腾而去,在黑暗中消失了。山洞里留下石梅凄厉的喊叫:
    “田书记!田书记!……”
    溶洞里回声接着回声:“田书记!田书记!记……”

三十一

    石梅捧着田耕山的挂包,恭恭敬敬放在桌上,望着“为人民服务”五个红字,呜咽着。
    龙飞、向志红、石保元、刘去非、山菊和阿清,都难过地看着挂包,向志红双眼挂着泪珠。
    龙老正坐在火塘边抽旱烟,火光照着他沉痛的脸孔,显得老了许多。
    龙伯娘撩起衣角擦着泪,说:“咱们都是棺材边的人了,多一个少一个没啥,可咱天云山,没有老田不行啊!”
    龙老正在磕掉烟灰,走出门去。龙伯娘喊着:
    “上那儿去呀?老倌子!吃了晚饭再走!”
    龙老正在小街上拖着步。街两旁的人都难过地望着他。
    银环站在胡同口,望着龙老正的后背冷笑。
    马山民走近她,低声地说:“今晚上打一斤酒,好好庆祝庆祝。”  龙老正走近牛棚。
    牛棚里,十几头牛都在嚼着草。
    马老连给大水牯添草料,小岩子在帮忙。老连妻提着马灯走过来,说:
    “老倌子,明日天不亮,你就下山去找,到江边去找。老田对咱们太好了,照顾了咱们的困难,又让搬到天云塞来。不能忘恩负义。”她边说边划根火柴,点上马灯。
    马候用一枝竹片拨亮着油灯。
    “小一点。别让他们看见。”廖有富说。
    “让他们看吧!”马候拨的更亮。“打田耕山来了,成天黑灯瞎火,今天他死了,咱们有一线光明啦!”
    廖有富笑眯眯地点着头。
    桌上放着田耕山的挂包。
    天云寨大队的干部和积极分子,正在听吴老柱讲话:“……田书记的一生,是光辉的一生!不管是死是活,都要找回来!石保元带个队沿丽江去找;我和龙飞带个队,下天坑去找。连夜扎两个竹排,多带些绳子,准备一些松明火把。……”
    清晨。在稀薄的烟云中,一队人向青龙山走去。另一队走向进山的山口。队伍很整齐。
    晚上。在淡淡的月光下,一队人从青龙山往回走,一队人从山口往里走。队伍稀稀拉拉。
    月牙移到西山顶,山顶飘着白云。
    吴老柱拿着电棒,走进田耕山的房子。
    手电光落在空空的床上,落在四卷毛主席著作上,落在墙上毛主席《七绝》庐山仙人洞题照上。手电光停留在“无限风光在险峰”七个字上。
    手电光照着山路,吴老柱走近水稻田,靠近路边的青苗,被铲倒一大片。
    忽然间,对面山上一片火光,吴老柱急忙朝山上走去,山边转来阵阵的鸡声。
    走到一个岭头,岔路上来了一个黑影。
    “是谁啊?”他大声问。
    “是我!”马山民的声音。
    马山民扛着锄头走过来,说:“我想赶早下地,看到这边山林失火。过来看看。”
    东方出现曙光,天空一片鱼鳞白,对面山坡上一群人在救火,火光逐渐熄灭了,留下几缕青烟。
    他们开始往回走。马山民问:
    “田书记找到没有?”
    吴老柱摇摇头。
    “真可惜呀!”马山民假惺惺地说。“他要早听您的话,也不至于出这样的大事故!”看到吴老柱叹了口气,又说:“田书记太固执了,一条黑路走到头!”
    “这是什么话!”吴老柱听了不对味。“老田是个好同志,只有点主观,可不能那样说。”
    “是啊,是啊,我也是这个意思。”马山民忙掩饰着。主观主义害死人啊!”

三十二

    十字路口的墙上,贴着一张画,画着一条愤怒的黑龙,嘴里喷着火。还写了一首歌谣:“青龙大发怒,山林遭天灾;敢再动龙脉,看天灾人祸!”字体歪歪扭扭,是用手左手写的。
    墙下围了一大堆人在看画。
    龙飞、石梅和山菊扛着锄头过来,拨开人堆到墙前。山菊伸手去撕,龙飞阻止她:
    “先别撕!石梅,快找治保主任去!”
    石梅和山菊挤出来,刚走了十几步,看见村口进来一个人。
    “那是谁?”山菊问。
    “像田书记。”石梅说过,瞪大黑溜溜的眼睛,激动地喊着:“田书记!田书记!”发疯似的跑过去。
    听见喊声,看画的人都回过头来。
    朝阳照着田耕山,他敞开着露出棉絮的棉衣,裹着罗巾,踏着草鞋,神采奕奕,目光炯炯,好像一尊铜像。
    人们惊讶地望着他,朝他走去。
    龙老正擦着眼泪,朝他走去。
    龙飞激动地迈着大步,朝他走去。
    马老连夫妻兴奋地朝他走去。
    小岩子蹦蹦跳跳朝他跑去。
    向志红和刘去非又惊又喜,朝他走去。
    二崽咧着嘴傻笑,朝他走去。
    廖老发惊愕地跟在人群后面。
    银环恐惧地往后缩,悄悄地溜走。
    廖有富惊惊颤颤地躲在人群后面。
    石梅拉着田耕山的大手,双眼滚出泪珠。
    龙老正端详着田耕山,点点头微笑着。
    吴老柱、石保元和马山民,从另一条路上过来。一发现田耕山,吴老柱快步走去,石保元跟着他。马山民惊慌地站着,浑身打哆嗦,想溜又不敢,只好硬着头皮挨上去。
    “老田!你可回来了!”吴老柱和他握手。
    “石梅,这么多人在干什么?”田耕山问。
    “在看画,”石梅指着那边墙上:“一张反动画!”
    田耕山大步走过去,大家跟在后面。
    田耕山看着愤怒的黑龙。
    “真反动!”马山民说着,举起锄头去刨画。
    “莫动!”田耕山抓住锄把,瞪他一眼。然后小心地把画揭下来,说:“画的怪艺术的,刨坏了可惜。”他叠起来,放进衣袋。

三十三

    人群拥着田耕山,走进公社办公室。
    向志红倒了一杯水,端给田耕山。
    龙老正:“老田,你上那儿去了?”
    “青老爷爷请我喝烧酒去了。”田耕山幽默的话,引起一阵欢笑。
    吴老柱:“老田,大家为你急坏了,你倒这样开心。”
    “干什么不开心?老吴,咱们天云山不但有水,而且有宝呀!”田耕山从衣袋里抓出一把矿石,哗啦一声,散在桌上。“这都是露在外面的,地底下不知还藏着多少宝贝哩!”
    众人围过来,有的摸摸这块,有的拿拿那块。龙老正捡了块大的,在手中掂着分量。
    石梅看着矿石,想着天坑,说:“田书记,你到底怎样出来的,快给我们说说啊。”
    “说吧,老田!”“快快吧!田书记!田书记!大家急坏了,你就说吧!”众人七嘴八舌的嚷着。
    “大家都坐下吧!”田耕山喝了一口水,讲着在阴河中和急流激烈搏斗的过程。……
    ……田耕山被抛入水中,两手划水,双脚一蹬,钻出水面。他试着往上游,急流将他冲下去。他试着往两岸游,两岸峭壁悬岩,上不去。他只好躺在水上,随波逐流而下。
    漂了一阵,忽然撞了一硬东西,一摸,原来是竹排,他翻过身,抓住排沿爬上去。
    坐在竹排上漂着。他解下手电筒,试了试,还亮着。两岸像两堵石墙,洞顶只有几米高。
    他脱了棉衣、罗巾,拧了水,又穿上。
    两岸石壁向后退,飞快地向后退。……
    竹排被急流带进一个礁石突突的水面,竹排颠簸着,田耕山抓住牵绳,迎着一个个打来的浪头前进。
    竹排在礁石上东撞西碰,打着转拐着弯。有时撞着暗礁,竹排飞跃而过。排头的绳子撞断了,竹排裂开了,田耕山拿着牵绳去修理,急流把竹排冲向一块礁石,轰隆一声!竹排撞散了,田耕山又被抛入水中。
    散开的毛竹飞驰而下。田耕山飞驰而下。他抓住一根竹竿,随着激流奔跑。
    冲过一个大落差,连人带竹猛抛下去!下面是个旋涡,田耕山抱着竹竿旋转,沉下去又浮起来。……不能这样下去,他放弃了竹竿,使劲一蹬,用力猛扒,借着水势,射出旋涡。
    急流像脱缰的野马,带着他奔跑。他几次想向岸边游去,都被急流卷下。
    “野马”疲乏了,放慢了速度;他也疲乏了,躺在水上漂浮。
    流水逐渐缓慢,河面逐渐开阔,经过仰游休息,他恢复了精力,翻过身来,向岸边游去。
    他扒着一块岩石爬上岸,打开手电,照着环境:溶洞很宽阔,洞顶倒挂着一串串钟乳石,岸边大大小小石头,陈年的浮土也结成硬壳。
    他跌跌撞撞地走着,精疲力竭地栽倒下去。他挣扎着支撑着身子,刚抬起胸膛又扑下去。手电光熄灭,黑洞中只有流水的响声。
    溶洞里透进亮光,田耕山依然躺在乱石上睡着。溶洞越来越亮,田耕山依然在沉睡。
    一群野山羊,走到阴河边喝水。
    一只小公羊走到田耕山跟前,歪着脑袋惊奇地看着,看到没有危险,好奇地走上去,用羊角拱他的身子。
    田耕山在睡梦中被拱醒,睁开眼睛,觉得强光刺眼,又闭上眼睛。小山羊还在拱他,他又睁开眼睛,抬起头来,惊奇地望着小山羊。
    小山羊不安地倒退了几步,看见他坐起来,咩咩咩叫着,掉头跑向河边的羊群。
    带头的老公羊得了警报,咩咩咩咩叫了一阵,领着羊群离开河岸,向亮光射来的地方跑去。
    田耕山望着羊群消失了,听了听手表,还嘀嗒地响着,表钟指着四点十五分。
    “一觉睡了十几个钟头!”他说着,整理服装,结好草鞋站起来,朝亮光走去。走了几十步,光亮更强了,终于看到头上蔚蓝的天空。
    他转圈看着,原来是个大天坑,坑口很大,几十公尺高,都是悬岩坠壁,无法上去。
    他奇怪野羊如何跑掉,走走听听,寻找羊走的路。终于在块大岩石后面,发现一个洞口,他爬进去谛听,远远传来咩咩咩的声音……

三十四

    大家聚精会神听着。坐在窗口的向志红,轻轻地站起来,走到田耕山身边,说:
    “王书记来了。”
    王书记风尘仆仆地走了进来,大家站起来。田耕山和他握手时问道:
    “王书记,怎么这样早呀?”
    “听说你去见马克思了,我连夜赶来的,”王书记欢快地说。“怎么回来的?”
    “马克思不收嘛!说我不够资格,没有完成任务。”田耕山也打趣地回答。
    听了两个书记的问答,大家都快乐的笑了。
    吴老柱说:“同志们!都回去吧!该下地了!”
    众人离开了公社的大门走了。
    王书记、田耕山和吴老柱,坐进里间会客室。桌上摆着茶水,中央放着小矿石。
    “你们想把阴河水引上高山,好的很!”王书记说:“工程不小吧?资金怎么办?”
    “我们公社的家底你很清楚,”田耕山说。
    “县里支援你们一万元,够不够?”
    “不够!”
    “两万呢?”
    “不够!要给起码也得五万元。”
    “嘿!你的口气可真不小啊!”
    “我是说要给嘛。”
    “要是不给呢?”
    “一分钱也不要!”
    “你倒会变戏法,一会要五万,一会一个大子儿不要,你靠什么来建设?”
    “靠这个!”田耕山指着墙上“自力更生,奋发图强”的标语说:“我们靠毛主席的教导,不当伸手派!”
    “好!有志气!”王书记勉励一句。“具体办法呢?”
    “天上飞的捉下来,水里游的捞起来,树上结的摘下来,山下长的收起来,地下藏的挖出来!”
    “哈哈哈,你倒像卖瓦盆的,一套一套。”
    “这都是贫下中农想出的办法啊。”
    “器材怎么办?”
    “这里有的是石头,筑水坝修渠道不用愁;这里有煤,有石灰石,可以炼焦烧石灰;这里有硝有木炭,可以造炸药。”
    “老吴,你看行吗?”王书记看着吴老柱一个劲在抽着旱烟,想听他的意见。
    “办法是不错,做起来困难还多呀!”吴老柱开口了。“再说,洋灰呢?雷管呢?钢钎铁锤呢?这些还得伸手吧?”
    “困难可以和群众商量着克服,”王书记说。“洋灰雷管,钢钎铁锤,县里支援你们!”
    “我们不白要!”田耕山说。“我们可以拿煤,拿焦炭,拿石膏,拿草药,和县里交换。”
    “老田,要充分估计困难,留点余地。”吴老柱说。
    “困难要看到,可不能向它低头,要有决心战胜它!”田耕山说。
    “领导班子团结一致,多依靠群众,没有克服不了的困难!”
    王书记说。“在改变山区面貌上面,你们要做个榜样,干吧!县委坚决支持你们!”
    “王书记,有两个问题,得向你伸手。”
    “哈哈,怎么又当起伸手派了?说吧!”
    “派两个水利技术员帮助我们。”
    “这好办,回去我就派。还有呢?”
    田耕山指着桌上的矿石:“请你把这些带回去,送到省里化验化验,看是什么宝贝?天云山将来的机械化、电气化,还要靠它们出力哩!”
    “哈哈哈……老田啊老田!你的野心真不小呀!哈哈哈……”
    田耕山和吴老柱也跟着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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