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刃文集/第四卷 剧 本

云山晓歌

第四章
三十五

    龙飞和石梅跟着水利技术员,在西龙岩天坑进行测量。
    男技术员在天坑口插上标杆,女技术员在观测镜里看了一会,又让石梅和龙飞在镜子里看,教给他们测量的技术。
    门板当成绘图桌子,铺着一张“西龙岩天坑工程示意图”。女技术员正在完成最后的断面图。男技术员指着图解讲。龙飞、石梅、山菊和阿清,注意听着。
    山菊高擎着绣着“铁姑娘队”的红旗,背着装满焦炭的大背篓,后面跟着二十多个背炭的姑娘,迎着险峻的刀背崖往下走。
    山野里响起一阵嘹亮的歌声。

天云山,天云寨,
豪情壮志满胸怀!
翻山越岭不停步,
攀登高峰走悬崖。
敢牵龙王鼻子走,
定叫阴河上山来!
  毛主席教导是方向,
火红花儿满山开。

    歌声在云空中荡漾,在山谷间回旋。
    歌声中,“铁姑娘队”的红旗步步升高,铁姑娘们从陡峭的刀背崖朝上爬,背篓里装着一袋袋的洋灰。
    歌声中,石梅握着钢钎,田耕山举着重磅铁锤,钢钎转动着,铁锤猛敲着。
    不远的地方,山菊握着钢钎,龙飞敲着铁锤。在附近,还有几对人在打着炮眼。
    画家在画田耕山打锤的速写。
    田耕山停下铁锤,石梅拔出钢钎。
    画家停下画笔走过来,问:“老乡,还认得我吗?”
    “哦,是画家同志,咱们春天在丽江上见过。”田耕山说着,和他握手。
    “春天你不让我画像,今日我可把你画够了。”画家说着,翻开画夹,翻着一幅幅田耕山不同动作的速写。
    向志红的画外音:“田书记!田书记!”
    田耕山走出画面。
    画家问石梅:“他是什么书记?”
    “他是我们公社的党委书记。”石梅说。
    “呀?”画家惊讶地望着:“他就是田耕山呀!”
    歌声中,导火索嗤嗤地燃烧着。
    导火索渐渐烧短了。轰隆一声!烟尘腾空,碎石飞扬,大块岩石翻崩下来。
    歌声中,龙老正、马老连、石保元和几个石工,正敲琢着块石。
    到处堆着打好的方块石。
    块石被放在背架上。……
    田耕山、龙飞、石梅、向志红、阿清、二崽和十几个人,背着块石行进。
    歌声中,田耕山背着块石,踏着绳梯,倒退地下天坑。龙飞、石梅、向志红、阿清、二崽。跟着走下去。
    一百多米的绳梯上,背块石的人们在一线亮光中倒退着。绳梯在晃动着。
    歌声中,吴老柱、刘去非、石保元、廖老发、廖有富和一群男女农民,在搬运着木头。
    运木头队伍,沿着崎岖的山道前进。
    歌声中,田耕山领着大家,把长木横架在天坑口上。
    天坑口剩下几米宽的井口,井上架起土绞车。绞车上挂着个大吊篮,篮里装着洋灰。
    几个人推着绞车,吊篮慢慢落入天坑。
    歌声中,一群幼儿,在鲜花盛开的木栅栏里,玩着石子,斗着花草,扑着蝴蝶。……
    龙伯娘和老连妻照护着孩子们。
    一个孩子在爬树,老连妻过去把他抱下。
    追逐着玩的孩子,有个跌倒哭了。龙伯娘抱他起来,哄着他说
    “莫哭、莫哭!小三子,你阿妈去修天坑,抓龙王,抓条小龙给你骑好不好?”
    “好!”小三子不哭了。
    歌声中,东龙岩天坑里,火把和松明燃烧着。火光照着奇形怪状的钟乳石,现出五光十色,非常好看。
    田耕山、男女技术员和几个工人,正在一个灌好混凝土的洞口,安装闸门。
    歌声中,西龙岩天坑中,火把和松明照耀下,山菊和铁姑娘们,正在拌洋灰,抬块石。
    块石抬到虎口洞前。虎口洞堵水工程正在紧张地施工,洞口砌起一堵八米长、三米厚的石坝。
    田耕山、龙老正、龙飞、石梅和十几个人正在紧张地砌着石坝,有的用小桶递着水泥,有的在砌石头,有的在勾石缝。……
    石坝慢慢升高。

三十六

    龙老正那块巴掌大的稻田里,谷穗粗长,子粒饱满。田耕山和大家眉开眼笑地欣赏着。
    田耕山轻轻摘下一穗,在手心上搓出米粒,吹去壳子,又拈了几粒咀里嚼着,说:
    “龙老伯,恭喜你啊!”
    “大家的喜啊!”龙老正说。
    “都是托了共产党的福啊!”龙伯娘说。
    “说的好,龙伯娘”田耕山补充说。
    溪涧边,那几块试验田里,稻苗长的很高,谷穗稀少扁瘪。大家看着都有点丧气。
    田耕山摘下一穗,在手心上搓,都是空壳子,一阵风吹跑了。
    石梅问龙老正:“龙老公公,为什么那边的稻子,结的那么好,这边的不结呢?”
    龙老正打趣地说:“我那边风水好嘛。”
    “嗯——一说正经的!”石梅撒娇地说。
    “一时说不上呀,小妹子,得研究研究。”
    田耕山走到最后一块田边,发现几兜结着厚实的谷穗,他进去折下一穗,在手中搓出米粒,高兴地说:“米粒还不小啦。”
    众人围过来看。田耕山把米粒倒进龙老正手中。龙老正看着点点头。田耕山说:
    “龙老伯,咱们得成立个研究小组。”
    “对,对!”龙老正点头赞成。
    “你当个组长吧?”
    “不行,让年青人当吧,我帮忙就是了。”
    “那你就当个顾问吧。”
    “顾问?哈哈哈,好!就顾个问吧!”
    老人的话,引起一阵欢笑。

三十七

    虎口洞前,竖立起一堵石墙,堵水坝完工了。田耕山、龙飞、石梅、龙老正、石保元、吴老柱和技术员,正在检查堵水坝的质量。
    “可以放水了吗?”田耕山问技术员。
    “我看可以了吗?”男技术员说完看着女技术员,女技术员也点头同意。
    田耕山:“龙飞,你和石梅把涵洞那边的临时坝炸掉!”
    “好的!”龙飞抱着炸药包,石梅举着火把,向天坑的另一头走去。
    他们顺着干阴河床,钻进涵洞,在临时坝底,放下炸药包,安好导火索,退出涵洞。
    在涵洞口外,龙飞点燃的导火索,地放出火花。
    东龙岩天坑隧道口的闸门外,滚出一股激流。
    石保元和男技术员站在闸门上,握着圆转盘。田耕山举着火把,等着爆炸声。
    “轰隆!”像闷雷滚过山谷。
    田耕山微笑地挥着手。石保元和田技术员急转着圆盘,闸门慢慢下放,流水渐渐变小,干涸。
    龙飞和石梅看到流水从涵洞里涌出来,高兴地往回走,像和流水赛跑,眼睛盯着水头流过的地方。
    流水顺着阴河床,迅速流到堵水坝,拍打着石坝,激起水花。
    河水迅速地漫起来,漫到河岸上。
    石梅和龙飞让水淹着脚上的草鞋,不断移到高的地方。
    “走吧!”龙飞说。两人离开了堵水坝。
    软绳梯上,龙飞和石梅一步步爬上去。
    堵水坝的石墙上,水慢慢高涨起来。

三十八

    谷穗在风中摇晃着沉甸甸的脑袋。龙老正在巴掌田中收割稻谷。
    大木桶里,谷粒跳跃着,龙老正打着稻谷。
    盘石上晒着一小片黄澄澄的稻谷,龙伯娘用竹扫帚拨拉着。
    一只红公鸡和一只花母鸡,领着一群小鸡走上盘石,向着稻谷进攻。
    龙伯娘如临大敌,举着扫帚吆喝着:
    “呋嗤!呋嗤!别咀馋了,吃不得!这不是咱们家里的啦,是大队的种子!老田还给起个名,叫天云山号,一粒也不能吃,吃一粒就丢了一大把!都给我走开!呋嗤!呋嗤!”
    老母鸡咕咕咕地退跑了,小鸡们吱唧吱唧地紧跟着,红公鸡受惊地飞起来。

三十九

    两只山鸡飞落在岩石上,咕咕地叫着。
    正用石板铺渠道的二崽,看到了山鸡,乐的放下石板,拾起一块石子,轻手轻脚走上去。
    “二崽!”向志红喊着。二崽不好意思的扔下石子走回来。“你已经是队员了,可不准贪玩耍!”
    二崽惭愧地望着“青年创业队”的红旗。
    红旗在新修的渠道上飘扬,二十几个男女青年,正紧张地修着渠道。
    渠道向山上蜿蜒而去。龙飞顺着渠道往上走,走到西龙岩天坑口,他扒着听了一阵,里面传出呼隆隆的响声。他诧异地站起来,拿着手电,扶着绳梯走下去。越往下走,响声越大。
    手电光照着水面,照着岩壁,岩壁上留下的两三米高的水痕。龙飞惊讶地说:
    “糟糕!水位怎么下降了?”
    他看了一阵,水面又下降了几寸,他急忙爬上天坑。
    田耕山刚到天坑口:“今天水位上升了多少?”
    “下降了两三公尺!”
    “下降了?为什么?”
    “可能是什么地方漏水,也许是堵水坝出了毛病。”
    田耕山没听完,就抓着绳梯走下去。龙飞随后跟下去。
    田耕山、龙飞、石梅、龙老正和两个技术员,都以沉重的心情,看着被水力压垮的堵水坝。虎口洞又出现了,露出锐利的牙齿。洞两旁残留着参差的断墙。
    两个技术员在残墙颓壁中察看。
    “奇怪!”男技术员说。“三米厚的石坝,该经受得住水的压力啊!”
    “恐怕是清基清的不彻底,”女技术员说。
    “清基没有问题,都清到岩石上面去了,”龙飞说。“怎么办?田书记。”
    “查明原因,研究出新方案,继续干!”田耕山坚决地说。

四十

    “还干呀?天坑都垮了,水渠有什么用?”吴老柱在“青年创业队”的工地上,向山菊和阿清吼着。“马上给我收摊子,下地锄草去!”
    青年们停下手中的活儿,望着气冲冲的吴老柱。阿清闷头不响,山菊一肚子委屈。
    “可是……”山菊分辩,立即被打断:
    “可是什么?我这个主任说话不算话?人家罗杉窝的洋芋地里干干净净,你们洋芋地里草长得比苗还长!再不去锄草,你们冬天喝西北风啊!”
    “山菊!阿清!收工吧!”站在吴老柱旁边的石保元说。“先把那几亩秋洋芋锄一锄草再说。”
    青年们无精打采的收拾着工具。
    吴老柱和石保元默默地往回走。吴老柱余怒未息,石保元忧心忡忡。
    干水沟两边的玉米地,长的很不同。东边的楷杆矮瘦,棒穗短小;西边的楷杆高壮。棒穗粗长。
    银环背着背篓,在西边玉米棵里偷掰嫩包谷,掰完了往背篓里装。她贼头贼脑的东张西望,看见吴老柱他们从山上跑下来,连忙躲到沟旁几块大岩石后面。
    吴老柱和石保元走到沟旁岩石边站下。吴老柱指着说:“你看!同时下的种,罗杉窝的包谷长的多好呀!你们天云寨的长的多糟呀!我真替你们害臊,还说人家这个不对,那个不是!”
    “旱啦,顾不过来。”石保元说。
    “你们光顾种稻草,钻天坑,还顾的上正经庄稼?把强劳力都抽去干那些靠不住的活,结果怎么样?我说保元呀!龙飞这个党支书,一头栽进天坑里,你这个生产大队副,应该抓生产呀!……”
    他们边说边走。躲在岩石后的银环,看他们走远了,才钻出来。恰好马山民扛着锄头从田埂上过来,银环向他招手。
    马山民走过来:“刚才谁在这里说话?”
    “吴老柱批评石保元,说他们的包谷不好。”
    马山民拨开银环背篓上的青草:“咳!你怎么又来偷包谷!要偷到东边去偷。”
    “这边的长的好嘛!什么叫偷?掰几个尝尝鲜嘛,煮好了给你送去!”
    “我不要!银环,你要明白,咱们这是路边地,给人看的,给吴老柱撑腰打气的!上了多少好肥,浇了多少水啊!秋后要算产量的。你偷一个就少一斤,这是跟谁过不去啊?”
    “好了,知道了。”银环不耐烦地从内衣兜里,取出一个纸包:“给你。”
    “什么东西?”
    “你要的,雷管。”
    马山民打开纸包,看了看:“那里偷的?”
    “还用偷?工地上有,我就弄的到。”
    “没用啦!水坝自己炸了。”
    “你怎么知道他们不再修?好好保存着,会有用的。”

四十一

    田耕山和吴老柱,在一张桌上,吃着玉米楂子拌土豆的干饭。各人想着自己的心事。
    吴老柱憋不住了:“老田,要修也得秋后再修,当前,要抓大秋作物,不然我们要犯错误!”
    田耕山:“我同意你后面的意见,要抓紧田间管理,争取有个好秋收。开个党委扩大会,布置一下。天坑的工程也要进行,不然明年就不能受益,劳动力么,暂时可以抽一部分回来。”
    “资金都浪费光了,你上哪儿去弄钱?”
    “和群众商量,还是可以想到办法。至于说是浪费,还不如说是交学费妥当些。”
    “再这样下去,天云寨大队吃不消。”
    “天云寨大队今年是要吃些亏,明年工程修好了,首先受益的是他们,可以得到补偿!”
    “老田,说句心里话,我要求县委派你来,满心希望你来共同解决天云山的困难,想不到你来了,制造了更多的麻烦?”
    “是啊,眼前确实是这样。可是老吴,没有现在的麻烦,就不能彻底解决将来的困难!”
    “你说的太玄了!”
    “这是辩证法。”
    “我不懂哲学,我懂得肚子饿了就要吃饭,你明年要能把阴河水变上山来,我把吴字倒着写!”
    “哈哈……那多难看呀!不!要正写,而且要写的漂亮。”

四十二

    龙飞坐在大树下的岩石上,一手拿着树枝,一手支着下巴,望着天空发愣。
    田耕山走到他身后,咳了一声,龙飞没有发觉。田耕山不得不开口:
    “怎么啦?叫困难吓住了?”
    龙飞站起来:“困难吓不了人,缺少文化倒把我难住了。”
    “请教技术员嘛,他们都是大学生。”
    “他们提出个新方案。主张加厚堵水坝。”
    “你看呢?”
    “加厚到五公尺,差不多要费一倍的工时和材料,目前劳力紧张,资金缺乏,这个方案不理想。”
    “你有什么理想的方案?”
    “田书记,你看!”龙飞指着地上。
    田耕山看见泥地上,画了一个圆拱桥和一个拱坝,旁边还有些乱七八糟的数字。
    “昨天我到县里,看到那个圆拱石桥,几百年了,还那样牢固!从前只能走牛马车,现在还可以跑汽车,为什么能经受的住呢?想算出个数据,就是算不好。”
    “哈哈,龙飞,再搞二年水利,你就变成土专家了。”田耕山说着,拿出一张画报展开,其中两张拦河坝的照片,一张是被洪水冲垮缺口的直坝,一张是拦住洪水的拱坝。
    “太好了!龙飞高兴地喊着。“照这样看,把直坝改成拱坝,可以承受一倍的压力。”
    “去和技术员研究一下,算算看,把拱坝图画出来,再到县里找王工程师鉴定鉴定,没有问题,就赶快上马。”
    一道拱形石坝在紧张地施工,已经砌起两米高。
    在火把和松明的照耀下,田耕山、龙飞、石梅、龙老正和二十几个男女社员,在坝上坝下紧张地劳动。
    两个技术员边干活边指导,忙的不亦乐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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